常星留赶紧猫着腰钻进去,这个祠堂本来就小,参拜的大堂和内厅此刻都严重地超出了可以容纳的人数,一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人头,祠堂里的小僧们好心地把房间内的装饰和桌椅都搬了出去,为了给避雨的学生留出更大的空间。
常星留凑到何莲芝边上,原本在边上的女生一脸不满地往边上挪了挪,原本这里的空间就不大,好像给新来的人挪出空间来,难怪那些人看到从门口进来人会一脸不爽,多进来一个人,他们能活动的空间就会更小,也就变得更加拥挤。
“谢谢。”常星留尽量缩着身子,把自己蜷成一团。
“不用客气。”何莲芝笑笑,她似乎也淋了不少于,额前的刘海毫无生气地贴在上面,寿星帽不断地往外漏水,像是一条不受阻碍的溪流。
“你刚才上哪去了?我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你。”何莲芝又说。
常星留微微动容,敢情在暴雨来临的慌乱之中,班长大人还留心体恤下属,寻找过他的身影,自己何德何能啊,她是今天的主角,而自己……连常星留都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我去神社待了一会儿,出来就下暴雨了。”常星留说道,把为什么去神社的原因和在神社里发生的事这些细节都没说。
何莲芝点了点头,哪怕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她就轻易地相信了,也没有任何怀疑,她的目光清澈如水。
她如此的信任让常星留颇为诧异,不过他也没说什么,也只是点点头作为回应。
何莲芝站起来,也去拉常星留的袖子,“你全身都淋湿了吧,到火炉那边去烤烤吧。”
她拉着常星留站起来,在拥挤盘腿坐着的人群里穿过,人群原本一脸不满,可转头看到是何莲芝也就没了脾气,自觉地挪动了身子,让开了一条道路,甚至连在她身后的常星留都宽容了许多。
这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吧?常星留心中想道。
何莲芝拉着他在一盏燃着的火盆旁坐下,那是祠堂里的小僧看他们或多或少淋了雨受了风寒,把祠堂里用来烧香和纸元宝的火盆端了出来,给同学取暖,火盆里烧着镶着金边的纸,燃断的香灰如同纷飞的影蝶。
“冰沁,你留给位置给星留,他浑身都湿透了。”何莲芝对坐在火盆旁占据了较大面积的人说道。
李冰沁扭过脸来,不屑地看了一眼常星留,她并没有打算听班长的话,她本就不是一个服从别人的人,不过她也懒得在这时候和人起争执,“啧”了一声,把身子往边上挪了挪。
常星留坐下来说了声谢谢,李冰沁连正眼没有看他一眼。
这时候大门又被人拉开了,穿着一件单薄背心全身湿透的刘主任出现在门口,他的裤腿还在往下滴水,在地面上汇成了一片水潭。他就站在门口,声音洪亮如古钟,“雨势太大了,公车开不上来,估计要等雨停了才能下山。”
“那雨什么时候停啊?”人群中有人问道。
“我打给气象局问了一下,说是季节性暴雨,要持续到晚上。估计明天早上才能下山。”
满满的人群里立马发出“唉”的声音,哀鸿遍野响成一片,不少同学开始交头接耳,骚动不断,要让他们在这种小祠堂里过夜,是他们无论如何不愿意接受的。
李冰沁也脸色难看地哼了一声,“居然要我在这里打地铺睡一晚上,亏他们想得出来!”
常星留一脸真诚地看着她,“那要不要跟后院的小僧们商量一下,让他们和你挤一挤睡,他们有床,肯定舒服。”
李冰沁面色更难看了,铁青着脸瞪着常星留,“我宁愿一夜不睡也不会去的!”
常星留神色淡然,像是没有看到李冰沁杀人的眼神,摊了摊手,“那就没办法了,将就一下吧大小姐。”
“哼!”李冰沁撂下一个语气词后再没有说话。
祠堂内逐渐安静下来,原本喧闹的同学也逐渐闹不动了,他们这一趟远足加暴雨的洗礼下早就疲惫不堪了,何况他们再怎么不满也不能改变外头恶劣的天气,只好屏息凝神,减少体力消耗。
空气里静得只能听见火盆里噼啪的声音,一股香油气味散在空气里。
一直到了夜里十二点,常星留才逐渐醒转过来,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祠堂里的火盆都熄灭了,月色从祠堂大门的纸窗外透了进来,照在一个个疲惫不堪已经陷入沉睡的身躯上。
常星留翻动身子,却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仔细一看那双眼睛里充满血丝,正强打精神和夜晚做着无声的斗争。那样子看起来甚是吓人,就像是夜里翻身撞见了神庙里龇牙咧嘴面目狰狞的神像,吓得心里一颤。
常星留随后叹了口气,“您还真的打算一夜不睡啊?大小姐?”
李冰沁用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试图挤点泪水出来润湿眼球,“我说了一夜不睡就一夜不睡,本小姐有气节。”
常星留无奈地说,“你们这些大小姐也真的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你再多话我就把你打呼噜的视频发到网上去。”李冰沁握着手机晃了晃,露出牙齿邪笑,明亮的牙齿像是锋利的镰刀。
常星留忽地求饶,“你真拍了……大姐,大小姐,算我怕了你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切,怂包。”李冰沁忽然没了兴致,把头埋在毯子里,不再看他。
常星留摆脱了煞星,正松一口气,背对过身去不再看她,忽然发现身边的位置空了,他又转回来,“何莲芝呢?”
“刚才就起来了,可能上厕所去了吧?”李冰沁漫不经心地说。
常星留望向门外,祠堂的厕所要从门外沿着走廊走到祠堂的背后,中间有一段较长的路,外面的雨声时不时地漏进来,风摇着脆弱的门板呼啸,像是幽魂在门口哀嚎叫喊。
他忽然涌上来一阵不安,也跟着站了起来就往外走。
李冰沁忽然叫住他,神色复杂,“你干嘛去?”
“厕所。”
“不是吧,人家上厕所你也要跟着,你是变态吧?”李冰沁一脸鄙夷。
“我上男厕!”常星留气得不行。
沿着走廊往外走,外面的暴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向,雨水被风势带走落在走廊上,红木的木板上像是淌过了一条小河,他走着走廊上,耳边满是风雨的交响曲。
从雨中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声,常星留停下了脚步,静静地倾听。
听声音很像是什么石块倒塌下来的动静,从他们上山的林径下方传来,常星留仔细地辨认声音传来的方位,感觉好像是他之前待过的那间神社。
神社塌了?常星留心中奇怪,这么一场暴雨就能把多年荒废下来的神社冲刷倒塌吗?他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一片阴暗,月色无法穿过滂沱的大雨,远处就像是起了雾气般朦朦胧胧。
近处的树下却有一片闪光,显得格外突兀,常星留不免起了疑心,他犹豫了再三,还是从走廊下走了出来,进入到暴雨的笼罩之中,雨水瞬间就打穿了他刚刚烤干的衣服,像是受到了什么指引,他双目紧紧地盯着那块闪光,冒着雨走到那颗树下,低下身去,这才看清了那片闪光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顶寿星帽,帽檐上缀着的锡箔片,月光在锡箔片上反光形成了闪光,生产商把锡箔纸打成星星的样子贴在帽子上,象征着寿星闪亮的形象。
问题不再于星星上,而是在于这顶寿星帽,模样和款式都如此熟悉,在他的印象里,只有一个人今天戴着这顶帽子。
何莲芝。
常星留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捏着寿星帽望向远处,突然想到了刚才倒塌的声音,心中一紧,心说,“难道是何莲芝去了神社?”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寿星帽,心中百感交集,白天的时候他曾以为自己能够戴上这一顶帽子,被大家有说有笑地围绕着祝贺生日快乐,此刻这玩意就这么被随意地丢在这里,像是被人抛弃了的玩具。
他沿着林径往下走,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山下面起了很浓的雾,连上山的石阶都被遮挡住了,更加看不清楚,再加上暴雨的缘故,整个视野受到了严重的干扰,他不确定何莲芝会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下山去,或许她真的只是上厕所去了,而他却像个傻子一般站在暴雨里往山下张望。
虽说如此,他也没能挪开自己的脚步,他往下观望,仿佛就能看穿雾气,他只能站在山边,犹豫地朝下喊了一声,“何莲芝?何莲芝!”
山峰无比宁静,除了暴雨,没有回应。
他正打算喊第二声的时候,突然脚踝处传来一股力量,他低下头去,却突然小脸煞白,一截化为枯骨的手爪正死死地抓在他的脚上,沿着手爪往下看去,隐隐的雾气中似乎有一个人形的影子,正抓着他的脚,似乎打算借力往上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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