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流木院内长木众多,竹林广布,夜里凉风习习,带着竹的清香,竹叶摇晃,影子映在窗纸上,别有一番风趣。
关洛月处理了当天的账务,揉着眉心颇有些疲惫,长吁一口气,将账本合上,起身出门。
院子里特地设了藤桌藤椅,便是为了她在院里乘凉。
侍女早被关洛月遣退,连桃酥都没能留下,远离只亮了一盏灯火,远远的有些模糊。萤火虫在草叶间摇晃,带着点点光芒,与天上星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关洛月突然就有些感叹了。
那日宴会后,她便酝酿着在这个时代闯出一番事业来,跟丞相借了银子,竟是真开了间酒楼。
她观察到京都重文轻武,便主把目标设到了文人墨客身上,不过几月功夫,已是日进斗金,连丞相都叹为观止,直道她是个好苗子。
关洛月只是笑,并不答话。
她不差钱,只是想借着酒楼打进上流圈子——男人们的,好创造接近冷无心的机会。
她抿唇深思。无论如何,至少得弄清楚,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沙沙……”
似又是一阵风起,竹叶动了起来,发出摩擦的声音。
关洛月饮下一口茶,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出来吧。”
她清脆的声音在夜里回荡,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那边林子里的小偷儿……还要我指出来不成?”
冷无心一愣,颇有些意外。
关洛月并无武功在身,能察觉到他——哪怕他露了破绽,确实是在意料之外的。
他微微皱眉,一时间也分不清自己的心思。
他最近在打听丞相动静是真,但手下众多,这一趟实在没必要亲自来。
但思及那日惊鸿一舞,他竟是鬼使神差地来了——还偷看得忘了掩饰,被这小女人抓了个正着。
“怎么?真要我亲自抓?”关洛月笑了出声,却让冷无心感觉心上似乎被小猫抓了一下,不疼,但痒。
“……”冷无心两下纵跃,脚尖点着竹叶,从竹林里头出来了,径直到了关洛月面前,也不客气,自顾自地在藤椅上坐下。
“小偷儿,你倒是自来熟。”关洛月挑眉,上上下下打量了来人一会儿,垂眸压下自己的惊诧。
这人身上煞气很重,显然是见了血的,且不是一般人能有。
前世身上有这种气势的……她只见过一个团体,便是军队。
边城来的么?关洛月轻笑一声。有意思。
“王爷派你来的?”
直截了当。果断得让冷无心都有些惊异,眼里墨色一深。
她怎么知道?
“很好奇?”关洛月眯起了眼睛。
他蒙面,看不清神色,但不用思考都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
“……嗯。”冷无心惜字如金,却特地压低了声音,与本音区分开来,以免暴露身份。
关洛月轻啜一口茶,待苦涩过去,那股甘甜在嘴里弥漫开来,才缓缓道:“你身上的气势,很特别。”
煞气?
冷无心抿唇,皱眉点出:“只要碰过血。”
“是吗?”关洛月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那气势,我只在保家卫国的将士们身上看见过。”
她说到这里,便止住了话头,道:“夜探丞相府,有何要事?”
“与你无关。”
“我姓什么?”
冷无心反应过来,眉间顿时隆起一座小山。
“嗤,你不会才反应过来吧?”关洛月翻了个白眼,问道。
“……”
冷无心无言。这个女人似乎有种奇怪的魔力,在她面前,他的一切冷静都像是无用功。
“还真忘了?”关洛月笑得前俯后仰,她很久没有这么畅快地笑过了,只是莫名有种放松感,连带着平日里的防备心都下降了不少,“小偷儿……你这脑子可不好使啊。”
她怕是第一个敢这么说的人了。
冷无心暗道,却竟然没有多少恼怒,反而是无奈居多,摇了摇头,问道:“你想怎么样?”
“我啊……”关洛月把下巴托在手上,看着那他,“唔……不如,你贿赂我试试?”
“什么贿赂?”竟然是真要给。
冷无心自然不是把她的话当了真,只是鬼使神差地问出了声,语罢便摇了摇头,暗道自己是魔怔了。
“什么贿赂?我想想……这事败露,你这性命可就不保了,我这也算是救了你一命。不如你以身相许怎么样,小偷儿?”关洛月调笑道,眼却直直盯着他眼睛,似乎想要看出点什么。
“……”以身相许?这女人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明明前些日子在宴会上还盯着自己看,如家却又对这个陌生人这般轻佻。
冷无心作为堂堂摄政王,第一次感到了醋味是什么样的——还是跟自己吃醋。
疯了疯了。他额角青筋直跳,恨不得马上回去,让天师给他看看,别是什么邪魔入体了。
关洛月看他僵硬着身子,搭不上话来,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偷儿,你还真当真啦?”她一边擦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一边道,“我开玩笑的,别当真。”
“……哦。”冷无心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而来的又是一阵不爽,不待他说什么,关洛月却又开了口。
“你帮我给你家王爷带句话……就说,我希望跟他见上一面。”关洛月撑着下巴,眼珠子转了几圈,思考片刻,才说道。
“嗯?”冷无心挑眉。
见他?
关洛月却是把他的举动当成了不解,翻了个白眼,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偷儿啊……你还小,不懂这些正常。”
她顿了顿,又嘟囔道:“不过看你家王爷那么冰山,你跟着他……懂了才奇怪。”
冷无心挑眉。
这是一边说着要见他,一边却又说他的坏话?
他顿了顿,拒绝的话却没有说出口,反而顿了半晌,道:“嗯。”
这便是答应下来了。
“那就先谢谢你了。”关洛月又笑了出声,想了想还是从兜里掏出几两银子,痛心道:“我看你家王爷也不像是会给打赏的人,钱拿着,去找个通晓人事的教教你。”
通晓……人事?
冷无心在这方面是迟钝了些,又不是傻,哪里听不出来她意思,面色顿时涨红了,银子也没接,足下轻点,逃亡似的便从墙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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