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沉下大半,天色昏暗而晚霞弥漫。皇宫已然亮起了灯,宫人来来往往颇为嘈杂。琼楼玉宇,亭台楼阁,此时燃了灯,高高低低的光线照来,恍惚间竟是有一种天上人间之感。
关洛月从马车上下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般景色。
朱墙琉璃瓦,汉白玉筑阶。
不论是哪个朝代的皇宫,似乎都是这样,蕴养着一股极为古朴而深厚的气势。
丞相是先行进殿的,她则与其他女眷一道乘马车来。
关清清紧随着她下了马车,便作亲密姿态,挽上关洛月的手臂,想与她一同进殿。
关洛月瞟了她一眼,便见她虽是欢笑,眼底却是一片恶毒与阴森,不由得笑了出声。
“姐姐,你笑什么?”关清清眨巴着眼睛,似乎很是好奇。
关洛月微微抿出一个浅笑,直直看着关清清,叫她心底发寒,移开眼去,才拖长了声音,缓缓道:“我笑有狼披人皮,却不知猎人在侧。”
关清清一怔,关洛月却不打算等她,直直往殿里去。
关清清垂下头,遮掩自己的狰狞,很快又打起精神来,与姗姗来迟的楼芝一道进殿。
关洛月甫一进殿,便见首位空着,右侧设了个位置,几与首位平起平坐。她垂眸,知那必是摄政王之座了。
“关大小姐。”有侍女上前,朝她深深一福,道,“请随奴婢入座。”
关洛月微微点头,刚在座位上坐下,身边就来了人。她侧头看去,却是个陌生女子。
“我是骠骑将军女,安柯。”安柯朝她打招呼,笑得把眼睛都眯了起来,很是豪爽,颇有些将门虎女风范,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你就是那个关大小姐?”
她话里似乎很是无礼,关洛月却能听出她唔冒犯之意,报之一笑,甚至有了逗弄的心情,挑眉道:“不错,我就是那个痴儿。”
“什么痴儿!”安柯吐了吐舌头,不满都嘟囔,“我看就是传言误人,你哪里像是痴儿?”
是个没心思的。
关洛月垂眸,抿唇笑了,却是不欲多说。
安柯似乎也发觉自己言语不大妥当,朝关洛月歉意地笑笑,也安静了下来。
“你好。”一个声音传来,关洛月不用抬头,便知道是关清清,自顾自斟了一杯酒,看起好戏。
“能起来一下吗?这是我的位置。”
“你的位置?”安柯反问道。她向来是个直性子,此时也大大咧咧地揭穿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关二小姐的位置,应该是在那儿吧。”
她朝殿下的方向努了努嘴,道。
那里不是些高门庶女,便是小门小户,关清清哪里看得上?她偷偷瞄了一眼对面太子的位置,抿唇道:“以往都是这样。”
“那是我没回京,估摸着那些个太监侍女就干脆卖你个好,把位置给你了。”安柯直道,“否则,续弦之女,哪里有资格坐到这里?”
关清清虽是如今冠上了嫡女的名头,却是由庶扶嫡,多多少少还是要被人瞧不起的,这种场面就更容易出现尴尬局面。
只是以往她深受丞相宠爱,那些个官家女儿的多多少少会卖她面子,今个儿却是踢上了个铁板。
她暗骂一声没眼色的东西,便可怜兮兮地看向关洛月,希望能得到她的支持。
关洛月挑眉,暗笑关清清没脑子,这种场合也敢胡闹,便转头朝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立侍道:“在我后边摆个位置,给我这妹妹坐吧。”
在她身后摆个位置?那算是什么!
关清清面上一阵白一阵红,气得几乎挂不住笑,喏喏半晌,见关洛月毫无退让的意思,只好伏低做小,妥协道:“不用了,清清多谢姐姐好意,只是这……实在不合礼数。”
她说着话便红了眼眶,拼命地摇着头,几乎让人以为她是受了什么大委屈。
那些个离得远一些的人不知具体,只瞧见关清清过去说了两句什么,便被为难成这个样子,一时间议论纷纷,都道这关大小姐心眼忒小,容不下这个妹妹。
安柯是性子直,又不是傻,看这架势也看出了点什么来,她向来嫉恶如仇,哪里看得惯关清清?瞧着关洛月半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开口。
“关二小姐何必做出这般作态,不过是要多瞧瞧你那好郎君罢了,安柯让就是。”
安柯身处边疆,对这京城的事情却也知道一二,这关二小姐爱慕太子一事,恰好清楚,此时见对面正是太子之位,便明白了大半,翻了个白眼,直直指出。
她作势要起身给关清清让座,却是把关清清吓得面色发白,脸上温婉笑容险些挂不住。
这将军之女粗鄙,她却是要脸的,若真坐下去,岂不是在说自己真真是恋慕太子。
这事虽不假,可她不是自毁长城之人,如此大庭广众,她若真应了下来,可不就是不知廉耻?
关清清强撑着笑,僵硬了身体,道:“不用了,多谢安小姐好意,清清告退。”
关洛月挑眉,意外地看着安柯,直把她看得心里发虚,反瞪了关洛月一眼。
“看什么看!”
“看稀奇。”关洛月笑。
这安柯倒真真是有趣,可以一交。
她这么想着,殿上太监尖细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紧接着是各人的唱礼声。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人顿时跪了满殿,甚么官员大臣,皇子女眷,口中山呼万岁。
关洛月偷偷抬头朝殿上看去,却直直对上了一双眼睛。
深邃而冰冷,却如同宇宙深处的黑洞,明知无比危险,却还是无法阻挡那份吸引力。
是摄政王。
关洛月第一次如今近距离地直视他。满朝文武皆俯首,只有他仍直直站着,朝她看来。玄墨色的长袍与铠甲同色,却又少了一分刚硬,多了一分柔软。关洛月只觉得心里那块柔软的地方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敲击了一下,让她忍不住怔神。
这一怔神,便等到太监尖利声音再次响起,才把她唤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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