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搭成的楼阁格外宽敞阴凉,阁里自然地散着一股竹叶的清香,两三副名家书画挂在墙上,桌上一壶茶水,极是清澈,底下的茶叶清晰可见。
这里是顺运茶楼,也是整个京城文人最喜聚会之地。
关洛月身着男子服饰,头戴玉冠,垂下的流苏在她颊边扫过,被修饰得多几分刚硬的脸上带了笑意,一双眼便不自觉挑起,惹来不少少女春心。
她坐在窗边,无趣地往外看去,微微蹙眉。
那街道两旁站满了人,密密麻麻的好似群蚂蚁,再远些便是几抬轿子,有姑娘小心翼翼地挑起车帘朝外瞧,显然早等着什么。
嗤。
她抬手便将茶水一饮而尽,也顾不上去品尝是个什么味道。
只道是她运气不好,难得央了嬷嬷偷偷出府,偏生遇上个什劳子摄政王回朝。这路上全是人,连商家都有不少关了店去看热闹的,哪里还能玩得起来?
正想着,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高头大马当先,一个身着战甲的将军领头,后面是两排士兵小跑着,中间夹了一抬轿子。
关洛月微微挑眉,有些诧异。
不是听说摄政王常年在外领兵作战?怎地回来还得坐轿?
“姑娘有所不知,王爷原先也是骑马的,后来常有人扔些花啊荷包的,便改了坐轿。”
关洛月诧异,才反应过来自己将疑问脱口而出,最后便是嘴角抽搐,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笑。
噗嚇,是怎么个能法,竟然让姑娘们这么疯狂。
要知道这里虽然民风开放,可姑娘们多少是有羞涩之心的,当街赠花赠荷包的实在少见,更何况这竟然能把一个王爷给砸进了轿子里,可见这种行为不在少数。
关洛月正幸灾乐祸,便见那轿子里的人掀开了车帘。
这个动作怎么那么熟悉?唔……跟刚才那些个围观的姑娘不是同样?
她想到这里,不由得笑出了声,眯着眼睛往那轿子里看去,便跟一双似乎含了冰霜的眼睛对视在一起,瞬间笑不出来了。
那张脸太过熟悉,熟悉的让她忍不住微微颤抖。
外人只称道关洛月手段了得,二十几岁年龄便登上了省长之位,却没个把她真正当女人看,通通默认了这位工作狂人至今还未恋爱。
但事实上,关洛月是有过一场恋情的。
只是这段感情太过刻骨铭心,痛得她不敢再一次提起。
她的挚爱,高楼,一跃而下的人影,最后的血肉模糊。
她不止一次地后悔自己的无能,不止一次地谴责自己的过失。她攀上高位,在给他报仇之后却再次陷入了迷茫。
如今在这异世他乡,她竟然遇见了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会是他吗?关洛月在心里询问自己。眼泪不能自已地从她眼里涌出,她微弓着身子,手指因用力而略微扭曲。
是他……吗?
原本的迷茫和不安似乎一扫而尽,前途的黑暗亮起了一盏明灯。
“冷、无、心。”她将这三字碾碎了放在舌尖细细品位,展开一个笑容。
摄政王么,有意思。
冷无心放下车帘,微微蹙眉,似乎很是不解。
他自然是认出窗边的人就是那个丞相府大小姐,疑似凤星的女人。
但是,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与这丞相府大小姐素未谋面。她的震惊却似乎是见到了什么熟悉的人。
“……查。”从唇里挤出一个字,冷无心眼底利光闪过,总归于一片黑暗。
丞相府,青木院。
关洛月执了一颗棋子在手中把玩,眼睛直直看着面前棋盘,却毫无焦距,似是透过棋盘看向了其他的什么地方。
“桃酥。”她突然开口,声音略微沙哑,却多了一分沧桑的韵味,“你说这世上,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么?”
“小姐是说孪生子?”桃酥担忧地看向关洛月,显然是发觉了她心情不佳。
似乎见过摄政王后,小姐便成了这个样子。
“孪生子?不,不是。”
“那怎么可能?哪里有一模一样的人哩?同一个还差不多。”桃酥绞尽脑汁,试图逗得关洛月开颜。
关洛月却似乎是醍醐灌顶,眼里顿时亮起了万千星光。
同一个人?是了。
连她都能重来一世。他那么好的人,上天一定更加眷顾吧。
“桃酥。”关洛月顿了顿,垂眸掩去一切情绪,声音坚定而有力,“我要知道有关于摄政王的一切事情。”
她特地在一切二字上下了重音。
桃酥微微睁大了眼睛,她也不是个傻的,稍一转过弯就明白了,坚定应了是。半晌,又想起了什么,清了清喉咙,道。
“小姐,过几日皇家有个宴会,摄政王应是会去。”
“哦?”关洛月挑眉,饶有兴趣地问,“宴会?”
若要说与人结识的最好场所,那便是各种各样的宴会了。这次宴会,说不定是个好机会。
“是,”桃酥答道,“摄政王回京,按理说无论如何,都是有宴会的。老爷身为丞相,必会受邀。”
关洛月眼珠子一转,顿时笑得像是偷了油的老鼠般。
原身记忆里是没有去过宴会的,不过如今痴症已好,又身为嫡长女,想必这次是怎么也会被带去的。
不过,在别人手底下讨生活,怎么说意思意思都是要的。
关洛月思及此,朝桃酥招了招手,道:“去,把我书房里头前几日那副书法取出来给父亲送去,就说——是我这个女儿痴症好了,感念养育之恩。”
“是。”
关洛月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笑了出声,眼底闪过精光。她叫住了要走的桃酥,又道:“对了,顺便告诉父亲,他女儿想出去……见见世面。”
楼芝不是说她需要见见世面么。她便顺她这一次,跟那丞相大人提提看喏。
“别忘了说,这是夫人的意思。”
关洛月在夫人二字上落了重音,不意外地看见桃酥了了然,微微一笑,摆手着她退下了。
既然收了原主的身子,一些恩怨也是时候解决了。
这好戏……可刚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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