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抹了把脸，强撑着笑脸：“小婉来了，你陪着美怡说说话，我去给她打点水。”

我点点头，在凳子上坐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周美怡懒散地往床上一躺：“是我不小心啦，我过马路的时候太着急了，被一辆小轿车不小心刮了一下，摔楼梯下面去了。”

她又撒娇似的抱住我的手：“唉，就是我不小心嘛，谁知道我妈又开始自责说是因为她让我出差才会这样的，你一会儿可得帮我劝劝她。”

我笑着拍拍她的手：“你还说我圣母，你也这么善良，可得抓住那个肇事逃逸的，还你一个公道。”

周美怡疑惑：“诶，你怎么知道小轿车肇事逃逸了啊？”

我看着打水回来的大伯母，笑得和煦：“大伯母和我说的。”

自此，我天天往周美怡的病房里跑，不是给她煲骨头汤，就是带她出去散步晒太阳。

她的伤好得快差不多了，我的旅行计划也彻底泡汤了。

出院的那天，我将周美怡送到车上，又去看了眼王秀梅一家。

元宝已经拖不下去了，他的脸色随着透析的次数增多，已经很难看出血色了。

病房里，王秀梅正在耐心地给他擦手，李建国不知去向。

隔着玻璃，我看见元宝惨白着脸朝我弯唇一笑。

耳边是护士窃窃私语的声音：

“那孩子正值花季吧，可怜哟，被这病折磨得都没有人样了。”

“谁说不是，听说有两个能换的，谁知道都跑了，听说一个是亲爹，一个是亲姐。”

“哎哟，我也听说了，好像还是个失散多年的亲姐······”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她们已经走远了。

王秀梅顺着元宝的目光看见了我，面色平静地和元宝说了些什么，就出来了。

多日来的劳累已经快要将她压趴下，她走到我面前，想要和我谈谈。

“李建国跑了，”她坐在医院走廊里的长椅上，面容平静地说。

“元宝这病，是个烧钱的病，我俩这么多年的积蓄已经全都搭里边了，李建国不想换肾也不想出钱，前几天卷着最后的钱跑路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7

空气安静了一瞬，再开口时，她的声音里有了哭腔：“明明，明明我以前，根本不在乎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可是李建国和他妈，日日夜夜地在我耳边念叨，生儿子生儿子生儿子，我就跟魔怔了一样。”

她看了我一眼：“那时候家里不让多生，为了生儿子，我只好将你卖了，可是现在，我好不容易生的儿子，他们说扔就扔，说不要就不要，只有我一个人······”

她几乎溃不成声，将自己的伤疤揭露在我面前。

“小婉，妈求你了，你救救妈，救救你弟弟。”

我茫然地抬头，看向玻璃窗后面，安静地注视着我们的元宝。

畸形的家庭好像并没有将他养歪，他清瘦的面庞就像是自黑暗中长出来的挺松，屹立不倒。

我轻轻开口：“如果没有我呢。”

王秀梅转头看我。

我仍旧盯着元宝的脸：“如果我没有被周家父母领养，而是死在了人贩子的手上，你们又能怎么办呢。”

面前是空气中的浮尘。

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走廊，也照在元宝的脸上。

“你们的不幸想让我救，那小时候被卖掉的我，该让谁拯救呢。”

我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和元宝挥手告别。

背后是王秀梅压抑不住的哭声。

医院门口，周美怡百无聊赖地伸着腿，倒在车上刷着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