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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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朝士族广占山泽,贵胄之家于山中营建别业者甚多,许家也不例外。

  许氏一门田业不下十余处,云孚山只是其一。不过此山周回近六十里,水陆地五百余顷,并不为许氏独有,裴家在这好像也设有一处邸园。

  早闻此间风光独盛,马车穿行于特别修筑的山道之上,推窗而视,但见草木葱郁,鸟鸣婉转,有碧波穿山而过,望之清碧如缎,确是舒心惬意之佳地。

  姜佛桑却无意赏景。

  据闻许晏近来呼朋携伴,常于此处游山玩水,希望今日不要扑空才好……

  正想着,马车剧烈震荡了一下。

  姜佛桑重重撞向车壁,皎杏也跌扑在一旁。所幸两人并未伤着。

  “何事?”姜佛桑询问。

  “回少夫人,车毂不慎陷坑。”

  姜佛桑和皎杏相携下了马车,于路旁等待,见着坑深,隐觉不妙。果然,驭者和从人累得满头大汗也没能将车毂推出。

  此时又有辘辘声传来,偏头望去,一辆四角坠着玉饰的紫檀马车已到了近前。

  这山道修砌的并不算窄,却也难容两辆马车并行,何况她们的马车此时还是横斜的姿态。

  皎杏眼明,附耳提醒:“女君,是裴家的马车。”

  “裴家……”

  宣和之乱后,与混乱的政局一样,世家大族也经历过一次大洗牌。

  有南迁后大放异彩的,譬如原为北方三流士族如今一跃成为顶级门阀的略阳许氏。

  也有南迁后就此没落的,譬如她们天水姜氏。

  当然也有似那山间松柏不管在南在北都始终长青的,譬如被称为“一代儒宗”的裴氏。

  裴家世传欧阳《尚书》之学,四世居为三公者多至五人。累世专攻一经,门业代代相承,子弟皆为儒学宗师兼礼学大家。

  即便现下儒学衰微、玄学盛行,依旧动摇不了裴氏的地位——新朝礼制典章就由其家编修制作,天子治国再如何讲求无为而治也不可能完全摒儒不用,何况谈玄仅是高门的消遣,天下到底还是儒生居多。

  是以裴家这个旧族门户,仍为当今四大士族之一。便是许氏上位,踩下的也是汝南应氏,没能撼动裴氏分毫……

  姜佛桑回神细观,见马车精奢、马匹健壮,车后还跟着两队部曲,阵仗不小,料想车内的人也不一般。

  正欲让皎杏前去致歉,就见一个年轻侍从跳下车,背对此处,随手指了几下。跟着三个部曲便走了过来。

  多了强援,车毂很快便从陷坑中救出。

  姜佛桑示意驭者将马车停边,让对方先行,以示谢意。

  对方也未客气,欣然受之。

  擦身而过之际,透过半开的窗牖、飘飞的纱幔,隐约窥得车内锦服玉带一角。

  姜佛桑不由一怔。

  裴迆,裴十七郎。

  裴家正支嫡系,少有令名,五岁诵诗篇、十岁观百家,博涉经史,六艺备闲,纵然裴氏子弟良才辈出似星河璀璨,星河之内也少有人能与他争辉。

  撇开锦绣其里,单论其表,齿编贝、唇激朱,便是女子也自愧弗如,兼且姿仪出众,风度翩翩,见过的人无不赞叹,称其濯濯如春月柳。

  如今春光深处隔车相望,姜佛桑忽而想起曾在先生处看过的一首诗:“白玉谁家郎,回车渡天津,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

  即便以两世为人的眼光来看,裴迆仍然称得上郎艳独绝。不然也不会被她藏于心间多年。

  不过那也只是前世。隔生再遇,仅仅是一瞬怔忪。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那些无法喻人的女儿情思,已经遥远到几乎触摸不到,她的心在胸腔里平稳地跳动着,波澜不兴。

  姜佛桑垂眸一礼:“多谢郎君相助。”

  “原是姜家妹妹。”随着清越的声音飘出,马车停下,一只修长的手将纱幔挑起,“怎不唤十七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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