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都很卧槽，但“吃鸡贼”郎平秋心里素质偏高，把嘴上油光一抹，皱眉严肃问道：“你俩，大半夜来书院重地，什么情况？”

　　郎平秋是书院学监，说话有一定分量。

　　两人听了，心里暗叫不好，纷纷侧目，看向彼此，想要以眼神沟通如何回答郎平秋的问题。

　　郎平秋眼珠子转得贼快，两人还没说话，他已经看到杨真手里的铜锁，狠咬一口烤鸡，看向杨真，“杨怀真，你手里拿着什么？”

　　“没……”

　　杨真本能把手藏在身后。

　　郎平秋几步走到杨真面前，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手指一用力，杨真就疼得指尖发麻，握不住手里的铜锁。

　　“哐当”一声。

　　铜锁掉到地上。

　　“我就说，最近厨房里老是少东西，原来是你杨怀真拿的。”

　　郎平秋抓到把柄，甚是得意。

　　“郎学监，我没乱拿，我都是付了钱，留了字条的。”

　　书院厨房的东西讲究多，做完菜，大部分完好还未拆封的东西都不会再用。

　　杨真曾经问过厨役，可否拿来用。

　　厨役说随便用。

　　杨真便用剩下未拆封的，每回用了，都会付相应的钱。

　　“钱呢？我怎么没看见！”

　　郎平秋朝杨真伸手。

　　“我放在罐子里了。”

　　杨真指着厨房里，摆在案台上的几个陶罐子。

　　郎平秋把烤鸡咬在嘴里，将案台上的陶罐子挨个摇一遍。听到“叮当”响，便伸手去掏，没想到还真被他掏掏出几十文钱。

　　他把钱揣进自己胸口，继续拿着烧鸡啃：“杨怀真，我曾经说过什么？”

　　郎平秋看一眼杨真，面色全是不悦。

　　“学监说过……”

　　他家境贫寒，经常要做些糕点去集市卖，若需要用到什么材料，尽管来书院厨房拿，需要花的钱，让厨役写个清单。

　　月末，从他月钱里扣。

　　郎学监如此说。

　　厨房厨役便不敢要他的钱。

　　他曾明面上给过厨役几次，厨役都是拒绝。

　　杨真便晚些时候来，每次都把钱放进罐子里。

　　他知道，第二日清晨，郞学监都会检查厨房用具是否完整，需不需要换新的。

　　那时候，便能看到钱。

　　郎平秋见杨真面露犹豫，语气急切几分，“杨怀真，读书人，可不能行偷鸡摸狗之事！”

　　三人距离太近。

　　烤鸡的香气传到一旁陈情的鼻子里。

　　他以为郎平秋要为难杨真，连忙拦在二人中间，嬉笑道：“那个，郎学监，您怎么半夜三更，在厨房吃鸡啊？”

　　“厨房也不点灯，不怕鸡塞进鼻子里吗？”

　　“这鸡我闻着挺香的，好像是陆巡抚从老家带来，专门送给找傅院长的，您怎么……”

　　一连三问。

　　问得郎平秋头皮发麻。

　　他这人，没别的爱好，就是嘴馋。

　　乡试放榜后，陆巡抚来岳麓书院，恭喜院长培育出高徒。

　　还特意送上家乡特产，柳州烤鸡。

　　这鸡是真的香啊，隔着食盒，摆在远处，那香味却经久不衰，直勾他胃里馋虫。

　　院长不喜欢吃鸡。

　　便给了他一只。

　　还留了数十只，说是留给书院学生明日吃。

　　他回家吃掉后，实在忍不住，越吃越想吃。

　　便跑到书院来了。

　　来之前他可是问过另一位烤鸡拥有者，副院长。

　　副院长说，他喜欢便吃。

　　他这是光明正大吃的，不算偷。

　　但堂堂一书院学监，大半夜到厨房吃鸡，到底不光彩。

　　郎平秋愤恨看一样陈情：“我喜欢在厨房吃鸡，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

　　陈情失笑，道：“就是晚上不点灯，容易伤眼睛，郎学监要注意。”

　　“要你管！”

　　郎平秋吃掉鸡腿上的肉，嘴巴满是鸡油，说话时还有几点油花飙了出来。

　　看得出来，他很气愤。

　　原本目光对准杨真，这下怒火全部朝向陈情。

　　只是陈情嘴巴刚一张开，他立刻说：“算了算了，我不管你们大晚上的为何来，你们也别管我大晚上的为何不点灯吃鸡。”

　　郎平秋退回原来位置，灶台旁的小凳子上，最后再看杨真一眼，愤恨道：“杨真，下次再让我看到罐子里有钱，哼！你就别进厨房！”

　　他重新低头，默默吃鸡。

　　吃鸡时候被人打搅，很痛苦的嘞。

　　杨真看向陈情：“我们，还进去吗？”

　　“为何不进？”

　　陈情踏入厨房。

　　郎平秋冷哼一声，转过身，面朝厨房里的存放的香气飘飘的烤鸡的地方。

　　脑子里划过一个问题，他俩是不是也有一只？

　　杨真也跟着进了厨房。

　　厨房外面看虽然低矮，当时是相较书院的亭台楼阁。

　　其实里面很宽敞，食材只要是应季的，一应俱全。

　　杨真把需要用的食材，全部找出来。

　　没有的则放一边，不耽误时间。

　　等到所有食材都摆放在桌案上，陈情拿着食谱一一核对。

　　只有红曲，桃花没有。

　　粳米也需石磨磨成粉才能用。

　　“红曲虽然药、食两用，在厨房却属于少见物，这里没有很正常。”

　　“桃花，现在这个季节已经没桃花了，可能需要别的花代替。”

　　杨真与陈情商量。

　　古代不比现代，条件有限，过季的东西无法存放太久。

　　陈情低眸思索一番，看到正在旁边吃鸡的郎平秋拿起脚边一壶酒，拔下酒塞。

　　厨房里顿时酒香四溢。

　　细闻两下，竟然还有桃花芬芳。

　　他凑上去，笑嘻嘻问道：“郎学监，您这是什么酒，怎么这么香？”

　　“这……”

　　“杏花村的桃花酿。”

　　郎平秋仰头喝一口，眯眼享受桃花酿的甘醇芬芳，沁人心脾，还不忘向陈情炫耀一番，“五百文一壶，没喝过吧。”

　　陈情摇头，回头看杨真。

　　杨真会意，也蹲在郎平秋身旁，“敢问学监，酒还有多少？”

　　郎平秋：“不多不多，还剩三壶。”

　　“那我们买一壶。”

　　陈情从怀里掏银子。

　　郎平秋眼睛一睁，歪嘴一笑，“你想买？我还不卖呢！这是我妹妹送给我的，一年到头就十壶，我卖给你一壶，我可就喝不到头了。”

　　“杏花村离我们这里也就二十里地，若学监喜欢，明日，我便驾马车，去给学监买，买三壶。”

　　陈情伸出手，竖起三根手指。

　　幸好他在这个时空的家庭还算富裕，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郎平秋一听自己有便宜占，立刻睁大眼睛，“当真。”

　　“自然当真。”

　　“那成……”

　　郎平秋鼠眼圆溜溜直装，补充道：“刚才听你们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可是要做什么东西？”

　　杨真道：“我们在研究已经失传的糕点‘桃花泛’，现在找到食谱，想学着做。”

　　“我的乖乖。”

　　郎平秋一把从地上站起来，道：“‘桃花泛’已经失传十八年，你们还能找到食谱？”

　　杨真将手里的食谱递给郎平秋，“学监请看。”

　　郎平秋一把拿过。

　　因为醉酒而有几分迷离的眼神，看到食谱的一瞬间，豁然明朗。

　　他从头看到尾，眼睛越来越亮。

　　既欣喜，又激动。

　　待看完，已经双手颤抖，差点握不住手里的纸。

　　他问杨真：“杨怀真，你们俩就要做这个？”

　　杨真点头。

　　他又问陈情：“这东西，什么时候能做出来，我想尝尝。”

　　郎平秋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嘴馋。

　　年幼时，姐姐出嫁，他曾偷吃过母亲做给姐姐的桃花泛，那味道，至今留恋。

　　可惜后来村子遭了灾难，一半的人都死了。

　　桃花泛也因此失传。

　　“若食材齐全，天亮之前应该能做出来。”

　　如今已经是三更天。

　　入了秋，天亮的晚，大概要辰时才会亮起。

　　“那那那那快做，还缺什么，告诉我。”

　　郎平秋非常激动。

　　陈情也不客气，道：“还缺桃花，红曲。”

　　“不过桃花已经过了季，现在没有，我想，就用桃花酿代替，添加少许，倒也馥郁芬芳。”

　　“行。”

　　郎平秋拿出藏在壁橱里的桃花酿，大方递给陈情。

　　“至于红曲，我记得老刘那里还有点，我去借。”

　　“不不不，就不劳烦郎学监了。”

　　陈情开口：“学监给我钱，我自己去买，我们这里还有别的事要劳烦学监呢。”

　　“有借为什么不拿。”

　　郎平秋不懂。

　　“学监不知，红曲分几种，得用可食性的才行。”

　　陈情解释道。

　　“原来如此。”

　　郎平秋拿出刚揣进怀里的几十文钱放进陈情手里，“你快去买，还有半个时辰，夜市就要闭市了。”

　　他催促道。

　　陈情说：“不如学监再帮我们一个忙，把粳米磨成粉，待会儿要用。”

　　“他为什么不磨。”

　　郎平秋指着杨真。

　　陈情道：“我不识路，他不识红曲。”

　　“那……”

　　我识路，可以带你去。

　　郎平秋迟疑。

　　陈情恭维道：“学监德高望重，自然不适合这等跑腿活计，所以只能我们兄弟二人辛苦了。”

　　郎平秋摸了摸下巴的长须，觉得他很有道理。

　　“嗯”了一声。

　　转念一想，难道我就适合做驴做的活计？

　　刚想反驳，陈情和杨真已经只剩个背影留给他。

　　且越来越远。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

　　为了能再度吃到十八年前的桃花泛，拿起灶台上的一大袋子粳米。

　　开磨！

　　要是味道不好，有你俩小子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