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中书令是两朝元老，朝中与他牵连者众多。皇帝登基以来颇受他掣肘，如今二人已逐渐呈水火不容之势，但还没撕破脸。这是有资格上朝的官员都能看清的局势。

　　不过中书令极少发表言论。

　　中书令布满皱纹的脸就像一尊腐朽的、死气沉沉的雕像。他嘴唇微动，在所有人的等待中说出了他的看法：

　　“祸从口出，范大人言辞欠妥，按理当罚。然——

　　萧大人已经施了家法，杖刑一百对于一个文官而言已经很重了，不若等他养好再说。至于是冲动之词还是有心之言，尚需调查。”

　　皇帝点了点头：“就按照你说得办吧！”

　　我没想到与范玉安和离的事都没办成，于是急得往地上一跪：

　　“皇上！”

　　但是皇帝头也不回地起身：

　　“退朝！”

　　她的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不满。

　　我愣怔了片刻，只好黯然离开了大殿。

　　大殿外，十几岁的三皇子正在向中书令——他的老师行礼，就像他恰巧路过一样。

　　我随意地行了一礼，阴阳怪气道：“三皇子真是尊师重道，一大早便来向中书令大人问礼请安了。”

　　三皇子愣了愣，然后腼腆地笑了笑，说：“萧大人取笑我了，尊师重道乃是学生的本分。何况我有不懂的问题要问老师，我不如长姐聪慧，只能笨鸟先飞。”

　　他怀抱书籍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潜心向学的学生，可是皇家的孩子真的有那么单纯吗？

　　中书令语气缓慢地对我说：“我知道萧大人心里不痛快，但我也是直抒胸臆罢了。还请萧大人莫怪。”

　　“怪？我怎敢怪中书令大人？只是我没想到，堂堂中书令，居然管起了别人的家事。”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中书令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一国千万家，若是家家的问题都解决了，国事便解决了。萧大人以为呢？”

　　这是暗指我治家不严。

　　我懒得与他多费口舌，随意告别后就黑着脸从三五成群的男性官员中间穿过了。

　　所有人都看到我面色不愉的离开了这里，不知道今晚有多少人平白多了谈资。有多少人好奇我与范玉安之间的烂事，有多少人急着踩我一脚，又有多少人真正关心我。

　　中书令拍了拍三皇子紧握的拳头，对他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且等着便是。”

　　我骑着马飞快地回到了府中，小茶早就在大门口迎接我了。

　　他见我面色不好，就问我：

　　“怎么样？今天的早朝不顺利吗？”

　　“恐怕我还得忍受范玉安在我府上赖一阵子。”

　　我大步走进大厅，将朝服脱给他。

　　“这是为何呀？”小茶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疑惑不解。

　　所有人都退下了，此刻院中只有我们二人。

　　我说：“因为几个男性官员极力反对惩罚范玉安。他们巧言令色，说范玉安不过是一时气话，让皇上改变了心意，令范玉安养好伤再说。”

　　小茶气坏了：“一时气话？明明是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我看着他的眼睛，问他：“小茶，你会变成那样吗？”

　　小茶“啊”了一声，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我直视他的眼睛，问他：“你会不会和那些男人一样，明明自己劣迹缠身，但是却总是竭力抓住一个女人身上哪怕最微小的一个缺点去攻讦她？”

　　小茶生气地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我当然不会！青梅姐姐，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说：“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事实上，我确实很担心。作为刚成为人不久的小妖怪来说，他当然无法理解这些恶心的男人。

　　但是会不会有一天，他也变成了他们之中的一员呢？

　　如果他能一直做一个妖怪就好了。

　　我想了想，决定把另一件事告诉他：

　　“他们还造谣我们二人有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