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我的尸体，她终于确认。

嗯，是死了，她恨了二十几年的女儿，

终于死了。

她花了太长的时间去恨，现在我终于死了，她却没有得偿所愿的快感。

我的魄体漂浮在她身边，冷眼看着她的表情从冷漠到震惊，再到微妙地悔恨。

可是，我已经不在乎了。我现在只是一抹游魂，无法再发出人类的喜怒哀乐。

13

处理完我的葬礼后，她收到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和一个精致的笔盒。

是我的日记本。

鬼使神差下，她翻开了。

一瞬间，她卷进了我的一生。

那些被她刻意忽视的细节，那些我咬牙坚持的每一个日夜，那些我埋在枕头里的泪。

在这本日记里又一次重演。这次，她以我的角度。

14

「妈妈，我肚子疼。」我小心翼翼地推开她的房门，捂着肚子无力地说。

夏夜还是燥热的，空气中弥漫的都是热浪。

她转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敲打着键盘。

看我没走，她才不得已停下，不耐烦地开口，「不会自己去吃药吗？」

那时候我才三岁，字都不认识几个，胡乱吃了几颗药，下半夜还是疼得睡不着。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带着我上英语兴趣班。

外教抽检到我时，我肚子还是一阵阵抽疼。

见我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单词，我妈从后面冲到我面前，抓着我的肩膀遏斥，「你是不是成心想让我难堪？你知不知道这个兴趣班多贵？！」

我捂着肚子解释，她不信，还是一直骂我。

直到我昏死过去，她才停下。

医院的消毒水刺鼻地让人发晕，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她和外婆的争吵声。

人们都说小孩能有什么心思，可是小孩也能感受到情绪，也会哭也会疼。

那是我第一次，想到死亡。

我不明白，既然妈妈不爱我，那她为什么要生下我？

是不是我死了，她才会开心？

那天我吃了很多很多药，进入手术室前，外婆一遍又一遍地央求我活着。

我很疼很疼，可是看到外婆那么难过，我还是不忍心了。

我拉着她的手，替她拂去泪水

「外婆不哭好不好？，岁岁听话…」

15

画面转到她因为沈濛第一次打我的那天，我手里紧紧捏着那只被她摔碎的钢笔，泪水噙在眼眶，倔强地不肯流下。

我妈以我的角度顺着视线看向那只钢笔，夕阳下，钢笔折射出的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上面刻着——

“妈妈生日快乐”

我妈绷紧的神经终于破防，被强制尘封的感情一瞬间倾泻倒塌。

16

我和同学打架了，她们骂她不检点。

她到教导处时，脸色阴沉地吓人。

在我角度的她不断地祈求那个时空的自己，不要再伤害自己的女儿了。

事实是，她二话不说又打了我一巴掌。

我脸上瞬间浮现清晰的巴掌印，门外站满了人，看戏的，幸灾乐祸的，都有。

妈妈，其实最让我难过的，不是你打我。

而是回到家后，你看向我的眼神。

像一把密密麻麻的细针，一点一点地刺入我的心脏，让我窒息。

我是坏种。

我和死去的爸爸一样，都是坏种。

那天在天上，我欢欢喜喜选中了你做我的妈妈。

你好漂亮，我想我的眼睛也会像你一样，明亮有神。

我本不该出现在你的世界里，是我的错。

所以我的报应来了。

17

23岁的夏天，我确诊癌症。

拿到确诊书的那一刻，我五味杂陈。

我还那么年轻，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有大好的事业，我应该努力地活，活的肆意，用我的光去照亮更多和我一样的人，命运却给我开了这么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