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旻青安心在家读书的日子，只过了两天，就再次被打乱了。

　　“青哥儿，快出来，咱们今天去雁门岭射猎去。”

　　贺海养的破公鸭嗓在院子里大呼小叫。

　　“你们今天不去军学了？”

　　章旻青从窗户里探出头问道。

　　“哈哈哈哈……，青哥儿你这是日子过糊涂了？明天就小年了，军学从今天起停学了。”

　　站在贺海养边上的一个瘦子看着章旻青哈哈大笑着，说话的人是所里温百户家的温瑀，也是章旻青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听温瑀这么一说，章旻青才想起来，这不是么，再过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只是家里这些事，都是母亲章刘氏在主持，章旻青倒是从没上过心。

　　“好了，别墨迹了。今天黄叔许咱们以练骑射的名义骑马出去，收拾一下，我们去射猎。要过年了，去猎点野味回来。到时候，咱们比试一下，看谁猎获的多。”

　　章旻青的另一个发小廖元奎，箭术非常不错，往日在校场上射箭，一直与章旻青不相上下。今天去射猎，他忍不住开口向章旻青发出挑战。他嘴里的黄叔，就是龙山所千户黄文东。

　　听到能骑马外出，章旻青也兴奋起来。前面说到过，大明的马政管控非常严格，大家尽管都是军官子弟，家里全都有马。

　　可平时除了五天一次的操课点验的时候，在校场上骑骑，离开龙山所外出，很少有机会骑马。今天有千户黄文东的首肯，确实是机会难得。

　　“好，小奎子，比就比。你们等我下，我收拾一下换件衣服。”

　　章旻青点头应下廖元奎的挑战，回过头让七斤去马厩备马，一面自己去换衣服。骑马射猎，再穿着宽袍大袖的襕衫肯定是不方便了，肯定得扎箭袖穿胖袄。

　　“做局了，做局了，看今天谁的猎获多算赢，１００文一注，我押一注赌青哥儿赢，都快点**。”

　　院子里的一帮人听章旻青这么说，平时素爱赌一把的李骞复高声嚷嚷起来，一伙人随着这声嚷嚷，吵嚷着朝门外一哄而去。

　　章旻青脱下襕衫，换上了件操课时才穿的青色窄袖罩甲，绑扎好箭袖，又把头上戴的飘飘巾取下，拿出顶宽沿的笠盔戴上，再从柜顶取下弓匣，拿出章骞留给他的牛角拓木硬弓，上好了弓弦插入弓袋，再拿起匣里的铜扳指戴在了大拇指上，取下挂在墙上的箭壶，拎在手上来到屋外。

　　七斤去备马还没来，章旻青想了想，来到一侧的厢房。

　　“今天要去山里射猎，你们谁跟我去？”

　　厢房里，季三虎他们都还没出去，正围坐着在闲聊。看到章旻青进来，纷纷站起身来行礼。

　　“公子，二管家让小人和大福俩个今天跟他去窑上办事，就让山娃跟着公子去吧。山娃这小子，从小跟着他爹射猎，练得一手好箭法，又是走惯了山路，进了山，就像只猴子。”

　　季三虎躬身笑着回答。他们几个来了之后，对章新甲他们几个，没象府里的丫鬟小厮们那样称新叔、财叔，而是根据章新甲他们的排行，称章新甲为大管家，章财生为二管家，章琨裕和章添丁排三和四。

　　“那好，既然山娃会射箭，那就让他跟我一起去。山娃，去添叔那取副弓箭。”

　　等章旻青和七斤、李山娃出门，门外已经聚拢了十多个人。

　　“青哥儿，我们可都没带跟班，你一带就二个，他们俩射得的猎物可不能算你的。”

　　廖元奎一看不仅章旻青带着弓箭，就连七斤和李山娃也各背着一张弓，腰间挎着箭壶，立刻叫了起来。

　　“行了，青哥儿用得着靠人多赢你吗？是不是押你赢的人少，怕了？再说了，就七斤那小胳膊小腿的，带着弓也只能做样子，能射到啥？嗯，这位兄弟的箭术倒是不知道如何。”

　　贺海养取笑着廖元奎。

　　“哎，我和大哥还有骞复他们，可是有九个人押你赢。本来还想赢了补贴点我们过年的零花钱，可这么多人压你赢，就算赢了也分不到几个铜子了。”

　　回过头来，贴近章旻青又小声说道，脸上满是郁闷的神色。

　　“那你押元奎赢啊。这射猎射到多少，又不是全看箭术高低，有时候运气才是最重要的。一路上要是遇不到啥猎物，箭术再高也是白搭。”

　　他们这帮人里，比箭术比章旻青稍差的就是廖元奎了，所以，章旻青才这么说。

　　“那他不也一样有可能运气不好遇不到猎物？相对来说，还是押你保险，赔本的机会要小些。真要你运气不好，遇不到啥猎物，我也只得认命了。”

　　贺海养反驳道，摇摇头拒绝了章旻青的这个馊主意。

　　听贺海养这么说，章旻青失笑的点了点头，示意他已经知道。随即从七斤手上接过马缰，翻身上马。其它人看到章旻青上马，也纷纷跟着都各自上马。

　　“出发！”

　　随着章旻青的口令，一帮人蜂拥着出了卫所。只有李山娃撒开脚丫，背着弓小跑着跟在章旻青的马后。就连他们这些人中岁数最小的七斤也骑着一匹栗色的小母马，他是唯一一个没有骑马的人。

　　等到了雁门岭，大家约好了集合的地点时间，分成几股各自走不同的路进山。

　　雁门岭虽说并不太大，但要是大家挤在一路进山，遇到猎物给谁射好？既然李骞复设了赌局，与其相互争抢猎物，还不如大家分散开，既能多寻到猎物，也避免了相互争抢。至于找寻到猎物的多少，那就看运气了。

　　相约比试的章旻青这一股，是七斤、李山娃，还有押了廖元奎赢的郭再添，算是做个见证。同样，廖元奎那股人里，有押了章旻青赢的李骞复跟着做见证，以示公平。

　　等到了天色将晚，回到集合地点清点收获，章旻青他们这一股收获不少。总计猎获了十四只野兔，十九只野鸡和两只狍子。

　　这其中，属于章旻青射中的，只有三只野兔，五只野鸡和一只狍子，算是九只猎物。而超过一半猎物都是李山娃的战果。

　　章旻青很兴奋，这倒不是源于他猎获猎物的多少，而是他在打猎过程中，发现李山娃的箭术比他还好。李山娃射中的几乎所有猎物都是补射射中的，每当发现猎物，他总是等章旻青或者郭再添发箭后不中，他才补射。

　　这样的箭术，比起章旻青他们这些平时在校场上射箭垛练出来的箭术，明显更高一筹。这让一起同行的郭再添赞不绝口，直呼神射。

　　而章旻青更是觉得，李山娃和季三虎介绍的一样，进到山里的李山娃，犹如鱼如大海，穿行于山林间游刃有余。加上山娃一路步行显露出来的过人的体力，让他感觉加以培养，绝对是个山地步兵的好苗子。唯一的缺憾，就是山娃不识字。

　　发现了人才，这才是章旻青最感到兴奋的。

　　“山娃兄弟，你这箭术是怎么练的？”

　　虽然李山娃眼下只算是章家的家丁，但他的箭术让郭再添深深折服，在称呼上，不自觉的就加上了兄弟两个字。他一面清理着箭只，一面问道。

　　“小人也就是自己瞎琢磨的，以前在山里，经常吃不饱，就进山猎些野物去集镇上卖，得钱了好换点粗粮补贴点。”

　　李山娃看了眼章旻青，见到章旻青没有责备的意思，才腼腆的回答道。

　　“青哥儿，看来我们也要多出来射猎，箭垛终究是死物，射得再准，那有这山娃兄弟这样射活物练出来的箭法高明啊。”

　　听李山娃这么一说，郭再添不由得对着章旻青感叹。

　　“确实！”

　　对郭再添的话，章旻青很是认同。

　　他们的箭法都是在校场射箭垛练出来的，和射活物的确完全不同。

　　毕竟射箭垛练箭术时，距离是基本固定的，只需考虑风向和风速对箭只的影响。就算是骑射时，也仅仅再考虑下坐骑的速度和距离的小变化。

　　但射猎时，不仅猎物大小不一，距离远近，猎物位置的高低，跑动的方向和跑动的速度等因素也随时都在发生变化，这都需要在发现猎物之后，到猎物逃逸掉之前，迅速的做出计算和反应。与平时练习射箭垛的射术，实在不能相提并论。

　　“青哥儿，哈哈，我猎了七只野物，你猎了……。”

　　一阵马蹄声传来，廖元奎笑嚷着纵马而来，只是跑到近前，看到地上堆满的猎物，话语声戛然而止。

　　“你们这是端了兔子窝还是野鸡窝，猎得这么多？”

　　他翻身下马，疑狐的问道，探寻的目光紧盯着郭再添。

　　“青哥儿猎了九只，咱们输了。你是没见，这位山娃兄弟的箭术才叫准，你和青哥儿两个加起来，都没他猎的多。早知道这样的话，我既不赌你赢也不赌青哥儿赢，就赌这位山娃兄弟赢，把你们押的钱都赢过来。”

　　郭再添朝着廖元奎摊摊手，示意章旻青这边没做假，随即又既兴奋又懊恼的对着廖元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