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人声鼎沸的大殿,穿过桥廊,便见到一条河,远离了喧嚣,离得近了,还能听到水声潺潺。
今夜万寿宫全是贵人,侍卫自然是都在那守着,所以这河边格外清净。
乔姿蓉在蜜桃的搀扶下,走到这里,松开了手,没了刚才酒醉的样子,她伸了个懒腰,深呼吸一口气,活水边的夏日晚风丝毫不黏腻。
“小姐,当心。”蜜桃伸手拉她。
乔姿蓉一摆手,往前又走了几步,蹲下撩了一下河水。
“你可知这条河连通哪里?”乔姿蓉问。
“连着宫外面的涌泉河,小姐是不是想家了?”蜜桃心疼起来。
乔姿蓉笑了笑答非所问:“不知道子楚怎么样了。”
“少爷肯定也想小姐了,你们可是龙凤胎。”蜜桃安慰道。
“哪儿跟哪儿啊?我眼不见心不烦,那小子跟我性格不合。”乔姿蓉说道。
“小姐就是嘴硬心软,您若是不惦记少爷,不为少爷打算,怎么会在老爷面前信誓旦旦要振兴家族呢。”蜜桃说到这,觉得自家小姐太了不起了,那些旁支庶出的真该好好学学。
乔姿蓉却是一愣,她想了又想,终于还是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了。
“蜜桃啊。”乔姿蓉语重心长,“我那么说以后,你瞧我爹开心不?”
“开心!老爷嘴角都咧到耳朵根子了!给小姐准备好多嫁妆!”
“你看我奶奶开心不?”
“开心!老夫人把压箱底的宝贝都给了小姐!”
“那你看族中的叔叔大爷的开心不?”
“开心啊!二老爷三老爷把好几家铺子都给了小姐呢!”
乔姿蓉满意地点了点头:“所以明白了吗?”
蜜桃这才恍然大悟:“小姐为了银子?”
乔姿蓉笑了笑:“蜜桃啊,你跟着小姐我,这辈子不会吃亏的。我说几句吉祥话,他们便开开心心地给我送钱花,我只要有银子,在这宫里日子差不了。”
蜜桃似懂非懂:“可若小姐一直没有什么出息……”她觉得不妥改口道,“没晋升上去,又如何跟家族交代呢?”
“你傻呀!他们现在除了我没人能指望,自然会掏空心思帮我,等过几年,我若是还没起色,他们也不会怪我,只当压在我身上的宝赔了。族中其他女儿长起来了,又恰逢皇上再选秀,再送进来几个,不就得了。所以咱们当务之急是什么?”乔姿蓉留了个话头,准备考一考蜜桃。
蜜桃懵懂:“过好自己的日子。”
“聪明!”乔姿蓉夸道,“钱够花,日子就能过得好,别管闲事,明哲保身。”
“可是翠儿姐姐闲不住。”
“所以我才跟你说这些,你平时多跟她聊聊,拖拖她的后腿,别让她那么上进,咱们的日子就能过得舒服。”
“奴婢记住了!”蜜桃悟了,她家小姐真是聪慧。
乔姿蓉瞧她清澈的眼睛里亮晶晶的,看来是真的懂了,她甚是满意,正开心呢,忽然听到有人在后面说话。
“想不到,宫里还有如此清醒之人。”
“谁?!”乔姿蓉警惕起来,看向了站在树后的人。
他从树后面走出来,有些局促不安,身上穿着的是亲王的服饰,一切都很陌生,唯独那张红着的脸,却是见过好几次了。
“是我。嫂嫂别怕。”
高天琪此言一出,乔姿蓉差点脚滑掉进河里。蜜桃死死的抓住她,乔姿蓉这才稳住了身形。
高天琪见她离河边远了几步,这才放下心来。
“抱歉,我吓着你了。”高天琪说道。
“确实。”乔姿蓉指责他。
高天琪微微惊讶,按理说,她不应该这么说才对。
乔姿蓉拉着蜜桃又往前走了几步,彻底远离了湿滑的河岸边,她生怕这高天琪又语出惊人,自己真掉下去。
高天琪想了想,又叫她:“二小姐……”
乔姿蓉一摆手:“不合适。”
高天琪憋得脸又要红了,最后说了句:“你好。”
乔姿蓉一阵尴尬:“你好。再见。”
“嫂嫂!”高天琪又急忙叫她。
这给乔姿蓉吓得,终于忍不住了:“你能不能别这么叫?黑灯瞎火的,听着这称呼瘆得慌。万一被别人听见了呢?八王爷您到底有什么事儿,您直接说成吗?”
高天琪吭哧了半天:“那日宋景之成婚……”
她想起来了,她当时给了八王爷一脚,这是不是来秋后算账的,八成是给自己认出来了。乔姿蓉赶紧道歉:“真对不住!那日脚落地时,不小心落王爷身上了。怪我没能瞧仔细一些,也不知该如何赔偿王爷的衣服,不如这事儿就算了吧。”
“啊?”给高天琪整不会了。
“八王爷真是大人有大量!蜜桃,你多学学王爷的气度。告辞,王爷先走。”乔姿蓉一挥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高天琪哑口无言,只好转身离开了。
乔姿蓉见人影都没了,这才松一口气:“蜜桃,以后记得提醒我,少去这没人的地方。这要是被谁看见了,有嘴说不清。回宫!”
蜜桃扶着乔姿蓉转身,才刚走两步,乔姿蓉瞧见了一个白衣男子站在自己的跟前,她瞠目结舌,掌心都渗出了汗来,她瞧着那人头发和衣服都湿了,她左右看了看,没有别人,一把把他拽到了树后面,压低了声音说:“蜜桃你去守着点,有人来了,说一声。”
蜜桃应声离开。
那人满脸的问号,他想动,被乔姿蓉用力一推,只听乔姿蓉凶巴巴道:“别动!你胆子也太大了,游泳进来的?”
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未见过的高言许。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游泳进来的。”
乔姿蓉没听出他的反问语气,只当他是承认了,焦急万分:“你可真行,水性好也不能从涌泉河游到这儿来啊!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高言许正准备说话,乔姿蓉又捂住了他的嘴:“你可小声点。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明白我的意思你就眨眨眼。”
高言许眨了眨眼。
乔姿蓉又说:“我松手你别大声说话。”
高言许又眨眨眼,乔姿蓉松开了手。高言许问:“所以这什么地方?”
乔姿蓉给他解惑:“别问了。哪来哪儿回去,趁现在没人发现。”
“你还挺关心我。”高言许哼了一声。
“咱俩是朋友啊!”乔姿蓉道,心想这人真是糊涂。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高言许问。
“怎么不知道?”乔姿蓉坦然,“六月十五么,涌泉河夜市,你上错了岸了。”
高言许气笑了,他正要开口解释之际,桥廊那边一阵骚动,蜜桃急急忙忙跑过来。
“小姐!有人来了!好像是在找什么人!”蜜桃急声道。
乔姿蓉暗道不好,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高言许不慌不忙:“或许是在找我。”
“废话!”乔姿蓉急的六神无主,她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场面,她看着不远处一行人提着灯笼过来,她看了看眼前穿着白衣湿着头发的高言许,又看了一眼身后的涌泉河,来不及多想,她用力地推了一把高言许,高言许猝不及防,直接落入了水中。
那边来寻人的太监听到了落水声,急忙忙往这赶。
高言许在水里扑腾了两下,就要上岸,乔姿蓉一把按住他,正色道:“我拼上身家性命救你,你不想死就潜下去!”
他看着她皱紧的眉头,吓得发白的脸,忽然就不挣扎了,他水性的确是极好,他潜入了水底。
乔姿蓉深呼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
紧接着,有人来了,是几个太监,乔姿蓉不认识。
“见过霞答应。”为首的太监道。
乔姿蓉颔首:“恕我眼拙,不认识公公,公公可是有事?”
“奴才是御书房当差的魏冲,不知霞答应可见过什么人?”太监又问。
乔姿蓉的手搭在蜜桃的胳膊上,攥的死死的,她面上毫无表情,说:“我不胜酒力,在这里醒酒,打水漂玩,除了公公谁也没见到。”
魏冲往水面上看了一眼,只看到月色下涌泉河缓缓流淌,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他向前躬身:“奴才告退。”
乔姿蓉松了口气,但又怕自己这大半夜在河边引人怀疑,于是又说:“公公,可否帮我寻个轿子,我有些醉了,实在走不动了。”乔姿蓉使了个眼色,蜜桃上前掏了两个元宝,悄悄地塞给了魏冲。
魏冲不动声色地收下:“霞答应稍等。”
魏冲转而吩咐了小太监,蜜桃扶着乔姿蓉从河边离开,站到了廊下。
“我就在这里等吧,有劳了。”乔姿蓉说。
魏冲带着人离开了。
等人走远了,乔姿蓉一个箭步冲回到河边,她借着月色,趴在河边看,小声叫道:“走了吗?”
突然,水里窜出了一个人,乔姿蓉着实吓了一跳,腿脚一软,完全不听使唤的滑进了河里。
窜上来换气的高言许完全没料到,眼瞅着乔姿蓉朝自己砸下来,他只能将她接住,抱在怀里,她水性不佳,求生欲极强,一番挣扎,缠着他入了河底,这才知晓,这涌泉河上游的水深不可测。越是害怕,越是挣扎,越是挣扎,越是下沉,好像一个恶性循环,她像水草一样抱着他,整个人贴在他的身上,失去了所有的克制,她只想活命。
高言许感受到她的害怕,他托举了几次,她也没能上去,他眼看着乔姿蓉呛水,就快要没了意识。高言许再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吻了上去,渡过去一口气。乔姿蓉的理智和意识随着这一口气过来瞬间回来了,她发呆的功夫,高言许牵制住她的手,一手搂住她,一手往上游,终于将她推出了水面。
“小姐!”蜜桃不敢大声说话,此刻急的眼泪都落下来了。
乔姿蓉坐在岸边,浑身湿透了,她惊魂未定,抖得像个筛子。
高言许浮上来,趴在岸边,正要爬上去,乔姿蓉的理智此时完全回来了,她落水不是小事,马上会有侍卫过来,她来不及多想,按住了高言许的头:“快走。”
高言许愣了片刻,乔姿蓉眼睛红了,泛着一层水汽,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其他,她的声音虽然颤抖,却坚定,让人无法反驳的语气:“走!”
高言许无奈,只好一头扎进水里,往别处游去。
乔姿蓉这才瘫软在了蜜桃的怀里,想了想说:“等下知道该怎么说么?”
蜜桃嗯了一声,放开乔姿蓉,自己在水里打了个滚又爬上来,再次抱紧了小姐。
乔姿蓉瞧见有灯笼照过来,这才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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