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柳姨娘惊恐地看着我。

　　众人呼吸一滞，纷纷看向她。

　　杜璇更是一脸震惊。

　　看来，她对于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啊。

　　我冷冷地睨了柳姨娘一眼，随后眼疾手快地将藏在袖中的匕首对准杜璇的脖子。

　　柳姨娘大惊，高声尖叫：

　　「不！不要！」

　　柳姨娘这一反应，着实将众人吓了一跳。

　　同时，也向众人证明了——杜璇，才是她的女儿。

　　我突然明白，她之所以不喜欢我，不过是因为我不是她的孩子罢了。

　　可我还傻乎乎地以为她真的重男轻女。

　　杜璇被我手中的匕首吓得腿软。

　　隔着衫子我都能感觉到她在瑟瑟发抖。

　　坐在上首的父亲和母亲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我手上的匕首在杜璇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纵使见过大场面的母亲也吓得花容失色。

　　可柳姨娘始终快她一步。

　　她急忙朝我下跪，声声泣下。

　　「别！别伤害我的女儿！」

　　半晌，父亲看向柳姨娘，终于发了雷霆之怒，朝她厉声喝道：

　　「你，还不快说实话！」

　　柳姨娘吓得浑身哆嗦，过了良久，才支支吾吾道：

　　「当年……璇儿出生，府里无一人来看我们，直到月儿出生那日……我，我生了歹念，买通了夫人房里的下人，将……将两个孩子掉了包。」

　　好一个偷梁换柱！

　　杜璇一脸不可置信，连连摇头，母亲则狠狠地盯着柳姨娘，蹙眉问：

　　「你说璇儿是你所出，可有证据？」

　　母亲脸上一脸荒谬。

　　「肚脐上方三寸，有一个紫色的胎记。」

　　柳姨娘说得斩钉截铁，直勾勾地看着我的手，生怕我不小心就要了杜璇的命。

　　毕竟，现在的杜璇，可不值钱了。

　　父亲闻言气急，指着柳姨娘的左手都抖了起来：

　　「你……你这个毒妇！」

　　我只看到母亲直直地倒了下去。

　　10

　　柳姨娘被关了柴房，杜璇因着此事也受了父亲的冷眼。

　　杜府闹出了这样的事，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堂堂郡主，久经沙场的老将军，被后宅的一个洗脚丫鬟玩弄于股掌之中。

　　父亲气得不行，在母亲倒下后也倒了。

　　太子赵恒得知了这个消息，连忙出了宫，兴奋地将我一把抱起来。

　　我瞧他这副模样没了往日的沉稳，眼睛里亮亮的，倒是像极了吃了糖的孩童。

　　我觉得有些好笑，捶打他的胸口让他将我放下来。

　　他将我的手牵住，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月儿，这些都是真的吗？你真的是杜府嫡女吗？」

　　我抬眼看他，梨涡浅笑：「这还有假。」

　　他脸上突然由高兴转变为心疼，左手将我揽入怀里，轻声道：「这些年，不知你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他在我额间落下一吻，轻声道：「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他往日都是对我自称孤，如今只与我称“我”。

　　我低下头，心中有股从未有过的悸动让我红了脸。

　　我将他一把推开，飞也似的跑回了闺房。

　　赵恒在我身后大喊：「我回宫便向父皇母后请旨，太子妃的位置，只能是你！」

　　我转身朝他温婉一笑，一溜烟儿跑了。

　　夜里，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兴奋得睡不着觉。

　　他说我原是他见过的世上最美好的女子。

　　至于为什么，我也不清楚，大抵是我总是将娇柔那面展现在他面前吧。

　　圣旨到杜府的时候，是我和杜璇跪接。

　　帝后得知闹剧，可怜我的遭遇，还了我嫡出身份，赐婚依旧，只不过太子妃从杜璇换成了我。

　　我猜，这一定是太子赵恒的功劳。

　　我感觉心里一暖，看来，他没有骗我。

　　杜璇一把夺过我手中明晃晃的圣旨，细细看着上面的字，顿时泪如雨下，头摇得跟筛子似的。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杜月，是你，是你毁了我的一生！」

　　她对着我拳打脚踢，恨不能将我杀了解恨。

　　我一把将她推开，冷哼一声。

　　什么叫我毁了你的一生？

　　明明是你鸠占鹊巢，这一占，便是十数年。

　　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可又怎么抵得上你这十数年对我的折磨和凌辱呢？

　　我突然抬头看她，对着宣旨公公微微一笑：

　　「我这妹妹倾心殿下已久，不知殿下可否收了她？哪怕是做个侧妃呢？」她猛地抬头，我继续道：「不行的话，做个妾也行。」

　　公公微微点头：

　　「太子妃做主便是。」

　　杜璇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只恶狠狠地盯着我，如同一只恶狗。

　　我看着公公远去的背影，挑了挑眉，语气淡漠地说：

　　「你倾心太子妃之位，我便让你日日看着我坐在那个位置，你仰慕太子，我便让你日日看着我和太子浓情蜜意。」

　　我拍了拍手，满意地朝门外走去。

　　只听到杜璇在屋内泣不成声。

　　11

　　当晚，赵恒就又来找我。

　　我坐在回廊上，想着我这些年受的苦楚与磨难，如今终于要苦尽甘来。

　　赵恒冷不丁地出现在我面前，吓了我一跳。

　　我思忖着这不合规矩，照理说，未婚夫妻不宜时常见面。

　　赵恒看出我的疑惑，轻轻地敲了敲我的脑袋，有些幽怨地说：「我不来，我的太子妃便将我当个玩物随意塞给别人了。」

　　我抿唇忍住笑声，假装认真地说：「可我那妹妹爱惨了太子，我这做姐姐的，可不得遂了她的意。」

　　赵恒眉头拧成了线：「我看她是爱惨了太子妃的尊荣。」

　　我抬头和他相视一笑，他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冷冷道：「既然如此，便让她入府给你当个洗脚婢罢了。」

　　我不禁一怔，想起往日里所有人都说我是洗脚婢生出来的小贱人。

　　杜璇也因此没少羞辱我，让我给她洗脚。

　　我靠在他怀里，笑出了声：「你怎么这么坏。」

　　几日后，宫里派了教习嬷嬷来教我宫中礼仪，赵恒也来了。

　　美其名曰，想日日看到我。

　　我看到杜璇在墙角恶狠狠地看着我，那锐利的眼神想要将我撕碎一般。

　　我朝她挑眉一笑，靠在赵恒怀里撒娇，算是对她的回应。

　　每日教习完毕，赵恒总要带我出府去逛一逛，带我去吃些新奇的小食，或买些京中时兴的首饰，再者我俩一起去马球场打马球。

　　我以前从未觉得日子原来可以过得如此惬意自在。

　　12

　　我和太子成亲的日子定在第二年的二月初八。

　　坐在妆台前，我想起那日太子对我说“会让我堂堂正正地穿上华服”。

　　我嘴角微微上扬，看着镜子里面珠光宝气的自己，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母亲为我送来了凤冠和红盖头。

　　我看着往日里美如冠玉的母亲，在短短几个月里，竟生出了无数白发。

　　不禁觉得有些悲凉。

　　「月儿，阿娘有悔。」

　　她眼里蓄了泪，手颤巍巍地摸着我如脂玉的脸。

　　我突然笑起来，对上她的双眸，轻轻道：

　　「阿娘从未仔细看过我。」

　　我记事起，就鲜少看到过母亲。

　　即便是见，也是每次惹怒了杜璇，受她和父亲的责罚。

　　她总是那样居高临下，我从来都不敢抬头好好看她一眼。

　　因为柳姨娘，她心里留了一道坎儿。

　　她怎么会看一眼柳姨娘的孩子呢？

　　可是，她最恨的人一招狸猫换太子，让她与亲生女儿十数年竟未能好好说上一句话。

　　更别说仔细看看了。

　　若是……

　　若是她仔细看我一眼，会不会发现，其实我长得和她有几分相像呢？

　　「吉时已到！」

　　门外的号子悄然吹响。

　　母亲落下了泪。

　　她为我盖上了红盖头，我也流下泪来。

　　只是，不知她是否察觉。

　　临走前，父亲和母亲出门送我，我听到母亲轻声呜咽。

　　我想上前抱她一下，跟她说一声：

　　「阿娘，我不恨你。」

　　可我还是做不到。

　　12

　　杜璇和我同一天进的门。

　　只不过，这次是我坐轿子，她随行。

　　倒不是我的主意，是赵恒让底下人这么办的。

　　我想，他一定是得知上次我进宫是走进去的了。

　　我饿了一天，没等赵恒掀盖头便等不及去拿桌上的吃食。

　　我吃得津津有味，真的，我从没吃过这么多好吃的。

　　从前在杜府，我吃的都是馊了的饭菜……

　　想到这里，我哭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我是高兴，还是难受。

　　「怎么？嫁给孤喜极而泣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循声望去。

　　他缓步朝我走来，我急忙起身行礼：「见过太子。」

　　他拉过我的手，将我拥在怀里，而后缓缓开口：

　　「我终于娶到你了。」

　　我依偎在他怀里，享受着他的温度。

　　突然又流了泪。

　　有人护着的感觉真好啊。

　　他伸手抹去了我脸上的泪，一把将我横抱起来。

　　芙蓉帐里人如玉，露重湿罗衣。

　　初经人事，我睡了个日晒三竿。

　　醒来就对上赵恒那双凤眼，我不由得羞红了脸。

　　他温温地捏着我的脸说：

　　「今日要去见过父皇和母后。」

　　我立马坐了起来，任由府中下人给我梳妆打扮。

　　帝后见我们琴瑟和鸣，也很是满意。

　　皇后从头上取下一支凤钗，簪到了我头上，眼中有些许怜悯。

　　「好孩子，往日里委屈你了。」

　　我摇摇头，落落大方地回答：「儿臣不委屈。」

　　13

　　回府的时候，我看到杜璇的眼睛红红的。

　　召了婢子来问，才知道她真的是愚不可及。

　　她竟去找了太子良嫔，说要和她联合一起与我分庭抗礼。

　　结果被人家打了脸，灰溜溜地走了。

　　我从下人口中得知这位良嫔，是太子乳母的女儿。

　　为人和善又不喜纷争，并且生下了一位皇长孙。所以赵恒对她算是格外敬重。

　　赵恒并不常去她那里，一有时间便来找我，不出三月，我便诊出了身孕。

　　杜璇恨得要死。

　　我的婢子悄悄来告诉我，她在枕头下放了小人。

　　我轻轻一笑。

　　厌胜之术，好啊。

　　我嘱咐婢子带着仆妇去将那玩意儿搜出来，很快，杜璇就被捆到了我面前。

　　我挑起她的下巴，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她捂着一脸仇视地看向我，大放厥词：「你不过是抢了属于我的殊荣，还敢打我？」

　　我的婢子闻言，啐了她一口唾沫：「呸，不要脸的东西。」

　　我注意到她那冻得皲裂的双手，心中有万千感慨，她往日可是金尊玉贵啊，十指不沾阳春水。

　　「就罚她将府里的衣裳都浆洗完吧。」我想了想，冷冷地道：「不准用热水。」

　　这几日倒春寒倒得厉害，想来，她那双手要慢慢开始溃烂了。

　　杜璇仍一脸不服气，可抵不住身后几个仆妇将她死死摁住，拖了出去。

　　我的肚子越发大了起来，走起路来都有些费劲。

　　赵恒来找我的时候，唉声叹气。

　　我以为是朝中之事让他厌烦。

　　却没想到他连连摆手：「你那个庶妹，狐媚工夫还真是有一套。」

　　「找个时间打发了吧。」

　　我闻言口中的茶一口喷在了他身上，掩嘴大笑。

　　「她可害我吃了不少苦。」

　　赵恒和我争论了一会儿，便摇着头走了。

　　我咬了咬牙，转头看向身后的婢子，她眉头紧皱，恨恨道：「太子妃可不要纵容她，今日魅惑太子，明儿个怕是要学她那个阿娘爬床了。」

　　我淡淡扫了她一眼，她察觉到失言，立马自个儿掌了嘴。

　　我虽然恨柳姨娘将我和杜璇调包，可到底一同生活了十数年。

　　我自己可以恨，可以怨，但其他人不可以。

　　「去把她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