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样子已然不见刚才的温柔娇媚，满脸厉色。

　　却欣慰地夸我表演得不错。

　　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做？

　　就算世子说的是真的。我也想从小姐口中亲自听到，她嘴中的真相。

　　毕竟我伺候了她十几年。

　　日日夜夜都是真心。

　　9

　　小姐笑望着我，「你不过是一个丫鬟，可是父亲和母亲对你却如亲生，甚至不比我这个女儿差。我要靠装傻装弱，才得你们的怜悯。就连嫁人，你也与我一起，你们可有问过我的意见。」

　　「明明是一个丫鬟，却是聪慧能干，知书达理，还居然会营生，哪里像个丫鬟的样子。

　　「京城人人传你能嫁王侯贵胄，却说我端着一个小姐的身份，却是连个丫鬟都不如。你如星辰我如尘埃，本来以为出嫁了你我就两清，可偏偏你与我同嫁一夫，难道我要一辈子委身你之下。」

　　「你希望我怎么样？」我没想到她有那么多的宣泄。

　　也许我早该知道，她的痴傻是装的。

　　「你早该死就不该出现在我面前。」

　　说着她一步步地靠近我，手里捏着尖锐的簪子，好似我已是她囊中之物。

　　「小姐，其实你最怕的是，我的身份暴露吧。所以你才会那么怕我。而且小姐，我干了那么多粗活，你打不过我的。」

　　说完，她已经屈于我的膝下。

　　我轻松地出了院子。

　　果然是东宫。

　　但我知道，太子并非良善，她能轻易让小姐住在东宫，只有一个可能。

　　算计张家的财富，可惜太子还不知道她是个冒牌货。

　　回到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下，小院子里的丫鬟正着急地四处找我，

　　我很累，简单洗漱用膳，就睡下了。脑海里却想起今日的事。

　　太子说，等他玩够了就送我回来。

　　也就是说，在王府我还是有出入自由的。

　　世子，在船舫还向我传情达意，下一秒就把我送到了太子床上。

　　他到底想干什么。

　　半夜，一个温热的身体把我搂在怀里。

　　「做世子妃怎么样？」

　　世子的声音。

　　我用尽全力把他推开，

　　世子讨好我，

　　「别生气了，我那也是无可奈何。」

　　我又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唤清峰来点上蜡烛。

　　世子脸色灰败，从床上坐起。

　　「韩氏为右相之女，一心一意待你，嫁到府里也是一心一意待你和老夫人，你到底哪里不满意？」

　　世子身上有太多秘密，有的与我无关，有的与我有关。

　　「韩氏为右相之女，你可知，右相辅佐的是谁？」

　　世子收起刚才的戏谑之色，

　　「右相辅助的是太子，但太子残暴并非贤君。而且，为了让皇上信任，五年前，曾经为打倒当时如日中天的三皇子，让戍卫边疆的将士枉死，不惜通敌卖国才破了三皇子的重要助力。而且，皇上膝下皇子甚少，太子之母又是皇后，才让他在十年前没有对手。」

　　「右相的大女儿就是太子妃。至于韩氏，是庶出，未出阁时，就嫉恨姐姐的嫡位，立志总有一天要超越她，于是把宝压到了我头上。就是希望仗着我，将来能压她姐姐一头。」

　　世子说完，低声问我，

　　「你可知我是谁？」

　　「你是世子。」

　　我摆摆手让他出去，只觉我的心里已经容不下那么多信息量了。

　　「你就一点不好奇？」

　　「好奇，但是现在觉得也没必要了，或者世子改天再告诉我。」

　　世子看我属实头疼。

　　安慰两声起身走了。

　　其实我心里已经有猜测。

　　世子的身份，也许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至少能与太子有一战之力。

　　在男人的政权之间，女人只是可拿可放的筹码。

　　这里面几分他与太子之间的权势谋略，有几分是他对我的情意，我不得而知。

　　我甚至猜想，太子要了小姐，和世子要我，道理是一样的。大荣国常年战乱，连年入不敷出，想拿张家当未来的国库。结亲那点钱，填补了世家的窟窿。

　　从那以后我便好长时间未见太子，感觉到政权的漩涡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流转，我为保张家必须和离。

　　只是那日被我赶走，世子很久没有来过。

　　这天，我正在院子里看书，大丫鬟从外面进来，慌慌张张，后面还跟着韩氏以及一个妇人。

　　妇人正是张母。

　　我知道，她大概是听了小姐的事，来询问的。

　　张母向来待我不错，虽然不如小姐说的那样把我当亲生女儿，我也确实能感觉出她对我的亲近。

　　10

　　我现在知道她就是我的生母。

　　心里有了更多的亲切感。

　　我忽略韩氏，对着张母行礼。

　　总归做了这么多年的仆人，习惯不是很快改的。

　　张母在我房间坐下来，「听说，谆儿被太子要走了？」

　　「是有此事。只是府中有不少事情走不开，我还没来得及向夫人汇报。」

　　我规矩的答着，张母忽然起身斥责，

　　「虽然你是个丫鬟，但这么多年你对谆儿的情意我们都看在眼里，知道你是忠仆，此事倒是做得欠妥了。」

　　我惭愧低头。

　　她说的不错，如果不是这一连串放生的事情，我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张府。

　　「我张家器重你，没想你却害了谆儿还冒充谆儿。若不是韩夫人告知我这些，我还竟被你蒙在鼓里。枉我张家养了你这么久，居然养出了一个白眼狼。」

　　张母几乎没细问什么，只是把我骂了一通，就急匆匆地离去。

　　我立刻觉出了不对，张母不是这样的人。

　　等韩氏走后，我差人将张母从后门接了回来。

　　张母见到四下无人，抱着我痛哭。

　　「我可怜的醒儿。」

　　我心下了然，果然是猜对了。

　　韩氏虽然深谙后院，但是张家家产打理得能顶半个国库，一半都是张母的功劳。

　　是世子已告知她真相。

　　她知韩氏是想借张家对付我，母亲就顺了她的意。

　　「我自认带李嬷嬷不薄，没想到她居然做出这等之事，等我回去必然将那婆子千刀万剐。」

　　母亲将我搂在怀里，咬牙切齿。

　　「小姐她……」

　　我迟疑，毕竟小姐承欢膝下也是事实。

　　母亲叹了一口气，「醒儿，我正想与你说，若有朝一日谆儿落难，你能否放过她？」

　　我考虑到母亲在这件事情中也是受害者，罪魁祸首是生了龌龊心思的李嬷嬷。

　　而且，即使做下人，这些年她待我也不薄。

　　我握着母亲的手。

　　「放心吧，我不会为难她。母亲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察觉到母亲话中的深意。

　　11

　　母亲略一思虑就告诉了实情。

　　原来张家祖辈上是皇商，收入中大部分都用来填充国库。可是很大一部分都被太子以各种名义支取出去，导致边疆战乱的物资供应不上，让边疆一次次吃败仗。

　　太子因为要与三皇子夺势，不惜冤杀忠良。

　　皇帝为此大为恼火，但是太子母族兵权在握，朝中又有不少大臣归顺，皇帝年事已高，不敢轻易废止他，以免引起他的叛乱。

　　偏偏皇帝膝下子嗣不多，其余几位皇子都是害怕太子远离政权，皇帝才会才暗中培养世子。

　　让他将来时机成熟，一举拿下太子。

　　至于，世子为什么在王府做世子。

　　据说，世子本是皇帝二十年独占边疆的私生子，因为皇戚专权。皇帝便把世子放到了王爷名下养着。

　　在此之前，皇帝还被敌军擒获，还是走商的我爹救了他。

　　总之，张家不仅是皇商，还与皇帝有恩。

　　后来皇帝便许诺，若是他将来有女，必然娶入皇族。

　　所以，才会有世子自幼便与商贾张家订婚一说。

　　母亲说这些，倒是与世子所言一字不差，为了不让母亲担忧，我便没有说出，前几日世子把我送于太子之事。

　　我想如果我与世子和离，宽仁大度的父母也一定会理解。

　　我不知道世子在外面忙什么，这些日子似乎也不怎么去西市逗鸟了。

　　据说太子爷很忙，也没有空去。

　　我猜测，世子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接近太子。

　　为了不让张家陷入这场暗潮汹涌的皇家纠纷，我更确定要与世子和离。

　　他不来我便引他出现。

　　听说，张家的丝绸很大一部分都是从张家直接买的。老夫人很喜欢最近新入的一批蜀锦。

　　这天，刚好老夫人让我去参谋下，哪款更适合做新衣服。

　　我故意换了一套炫丽之装，穿着薄纱的几乎能看见后背的料子到了常裕堂。

　　外面只罩了一层薄纱。

　　老夫人本来笑意盈盈的脸色立刻黯沉下来。

　　韩氏不忘挤兑，「虽然这是夏天，但这样穿是不是太不尊重老夫人了些。」

　　我也不跪，上去走到老夫人身边，很无礼地从她的贴身奴婢身边拿出料子。

　　抖落一地。

　　韩氏斥责。

　　我虽然是嘴上道歉，手里功夫却不停，一不小心将整个蜀锦掉到地上。

　　老夫人彻底翻了脸。

　　但有了她枉打我的前车之鉴，总归是没有发脾气。

　　而且，她的注意力落到了我的背上。

　　因为我低头捡蜀锦时，身上披着的薄纱滑落，曾经被打伤的背后，毫无瑕疵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同时，我也看到，老夫人的袖口处，还能看见一些疤痕。

　　「虽然在张府是丫鬟，好歹现在已经是王府的人了，做事怎还如此毛躁。算了，这些年东西先放回去。」

　　蜀锦被收走后，老夫人果然起身绕到我的后面。

　　然后把我披着的薄纱撩起来。

　　皮肤光洁莹白，没有一丝瑕疵。

　　12

　　「你这是得了什么好东西，怎么一点痕迹也没有。」

　　十几岁的小姑娘被打得后背血肉模糊又被枯石粉所伤，是不可能不留一点痕迹的。

　　我笑笑说，「我奴婢自己备的一点伤药。」

　　于是我把那日世子送我药的事情说了。

　　虽然最后被小姐拿走了，相信这个小姐一定不会告诉别人。

　　而我用的，其实是那日母亲来给我留的伤药。

　　父亲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很多货连皇室都没有。

　　韩氏如我所愿地骂我，有好东西不知道给老夫人，明知道老夫人手臂上的伤与我类似。

　　毕竟都是枯石粉所伤。

　　我恍然大悟地认错，然后说东西被我用完了，实在对不住老夫人。

　　我成功引起了老夫人和世子的共同怨恨。

　　后来我又适可而止，我与一男子同处出入茶坊，身上有莫名其妙的香气和说不出来处的首饰礼物，甚至时常半夜归来。

　　世子终于在一个晚上给了我休书。

　　我以为他会骂我贱妇。

　　那日，他只是说，明日收拾东西回张家，等我有空去接你。

　　他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没有多问。

　　第二日，我便到了张家。

　　张母见我回来虽然惊讶，但是听闻我的想法也支持我。

　　说，若不是当年皇帝执意，他们本也不想在姻缘上与皇家攀上什么关系。

　　回到府中的我改了丫鬟的身份，那些平日与我一起伺候主子的丫鬟看到我，眼神有了一丝畏惧。

　　之前她们对我说笑打闹，现在却得福着身子给我问好。

　　我没有那么多规矩，也不太习惯，让他们不要拘谨。

　　没多久，我们就像之前那样融洽。

　　只是，我不见了母亲旁边的李嬷嬷。

　　听母亲说，李嬷嬷知道当年的事败露。羞愧难当请辞了。

　　我记得当时母亲是咬牙切齿要打杀她的，总归是留了情面。

　　我不知道小姐在太子身边过得怎么样。

　　只是，在半年后，我正在房间看书，忽然丫鬟告诉我说，皇上来提亲。

　　我吓的差点推跪地，匆匆到了大厅才看见，世子坐在高座上，父亲母亲诚惶诚恐。

　　世子看见我，对我一笑。

　　我想起他那日说的话，让我等他。

　　最后父母亲答应了世子的请求。

　　也从父母口中得知了小姐的现状。

　　李嬷嬷从府中请辞后就去找小姐，可是小姐不愿意认她。

　　太子查了此事气愤之下要杀了小姐，是李嬷嬷帮她挡住了那一剑。

　　小姐被太子赶出东宫，不久之后，太子东宫被攻。

　　以三十一条罪压入天牢。

　　我进宫那天，世子压在我的身上，我推开他。

　　我这人记仇，冷声问，「那日，为何把我送给太子？」

　　「皇爷爷让我靠近太子，定然是凡事不能扫他的兴，但是那日我在他茶碗下了药，他根本没能力对你做什么。事后我打算找机会把你要回来的。」

　　我勉强接受，

　　「我做的那些事你就不计较？」

　　包括我故意挑拨他与老夫人的关系让他恨我，以及假装给她戴绿帽子。

　　「你那些小伎俩，我又怎会不知，不过我也顺了你的意，免得让你们张家卷入战火。毕竟那时，我也不确定，自己就是赢的那一个。」

　　我觉得有些愧疚，还曾经想他靠近我是不是为了张家的钱财。

　　我觍着脸问她，难道真的爱我。

　　那一夜风光旖旎。

　　至于小姐，听张母说她回去过，张母看她可怜又收留了她入了府，可是小姐是做不成了，她又不习惯做婢，最后，嫁给一个五品官员的妾室。

　　我想，如果她生来就是奴婢，也许会过得很好。

　　此番，也算恩怨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