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当日袖子里就备好了毒药。

　　那一杯韩氏倒的水，刚好是她端给我的。

　　我看着从医馆了解到的信息。

　　枯石粉，见血封喉。

　　若是沾染到皮肤上，刚开始没事，过几日就会溃烂。

　　我心惊肉跳。

　　正如老夫人说所，如果那日她喝下那杯茶。

　　我不敢往下想，我把搜集情报的下人打了一顿。

　　让她们说实话。

　　大概是意识到了的我的动怒，下人唯唯诺诺承认自己可能搞错了。

　　下人离开之后，我收拾一番去了小姐的院子。

　　总感觉，嫁入王府之后，除了初来几日，她看起来痴症似乎完全恢复。

　　小姐看到我，脸上露出熟悉的笑。

　　她扯着我的手坐下。

　　嘘寒问暖，说这几日她着了风寒，就在院子里歇着没有出去。

　　我留了心思，谎称自己背后伤势未愈，向她求那日给的药。

　　我依稀见小姐眼底划过一丝光，很快着人把一个小瓶拿了过来。

　　嘱托我，如果好得慢，可能是因为涂的不够。

　　回到院子，我亲自出了府。

　　找到那日与我看诊的李郎中。

　　果然，李郎中说，这就是枯石粉。

　　就是因为那日小姐把它涂在了我的伤口上，才导致痛痒发烂。

　　我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这么做。

　　难道是因为我抢了她的未婚夫？

　　可她知道，嫁给世子并非我的本意。

　　6

　　一个肯用性命救我的人，我还是不能相信，小姐是纯心害我。

　　但是为了保险，我把枯石粉，寻了安全的地方藏了。

　　又把手洗得干干净净，才回府。

　　果然，远远的，就在韩氏带着人把我的院子搜了个底朝天。

　　「枯石粉自己交出来，否则可就不是发卖了。」

　　韩氏怒容满面地望着我。

　　这时，我看到了着急赶来的小姐。

　　她忙着帮我说话，说我一定不是那样的人。她可以用性命担保。

　　我什么都没说，失魂落魄地坐在石阶上。

　　只要她们搜不出东西，就不能治我死罪。

　　可我还是错了，就在韩氏准备放弃的时候，小姐忽然说，

　　「妹妹，若是真有此事，你就承认，有我给你作保，至少能留下一命。」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有搜索的丫鬟从花丛的草地上捡起一个小瓶。

　　那是小姐刚刚站立的地方。

　　打开，里面真是枯石粉。

　　我从始至终，面目冷然，对着大姐哑然一笑。

　　「小姐，你觉得我会害老夫人么？」

　　小姐微微愣住。

　　「你是张家最得力的丫鬟，都说未来你定会嫁与显贵。我也知道你不满意嫁给世子做个妾，但是这些与老夫人无关……」

　　她下面说的话我一个字没听清楚。

　　直到被帮到常裕堂时，我的脑袋还是迷昏的。

　　这一次，我不是跪着，而是趴着。

　　被打趴的。

　　老夫人看起来比之前气色好些，她冷然地看着我。

　　「若不是你的主子揭发你，我还真信了你。」

　　我什么都没说。

　　可是在老夫人下令把我杖毙的那一刻，我猛然清醒了。

　　我把矛头指向小姐。

　　小姐惊恐，扑的一声跪在地上。

　　大呼冤枉，质问我她连我的命都救过，我为什么还要诬陷她。

　　为什么，我也想问，连我的命都救过，为什么还要诬陷我。不死不休的诬陷。

　　我脱掉衣衫，漏出后面。

　　被枯石粉侵害的地方漏出狰狞的疤痕，依稀可见一些地方还有破烂的伤口。

　　我想，既然老夫人同样被枯石粉泼了手臂。

　　伤口应该很像。

　　小姐很显然没想到这一层，她惊讶之后，强行镇静。

　　「这伤是你冲撞老夫人被打的，与我何干。」

　　「被打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到现在都没有愈合，难道是正常的吗？而且我后背也只用过你给的药。」

　　小姐惶恐，但是她很快找出了托词。

　　「你是想到将自己摘出去的法子，故意给自己伤口用枯石粉。」

　　我笑了，枯石粉不会当即让伤口破烂，而是在几日之后，我现在伤疤近好，肯定不是现在用药。

　　这个老夫人肯定知道。

　　果然，老夫人神色晦暗不明地在我的和小姐身上游走。

　　最后，她神情溃败地躺倒椅子上。

　　「去叫世子过来，他娶的媳妇，他来断。」

　　去的人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在西市斗蛐蛐的世子。

　　老夫人一脸颓废，韩氏温着性子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

　　世子笑着把我拉起来。

　　「既然祖母这么不喜欢，那我就把她休了送出府，我跟斗跟太子斗蛐蛐，刚好输了个美人。」

　　我在心底冷笑，当时他给张家下马威才娶回来的我，瞬间就成了弃之弊屡的存在。

　　我容貌姣好，只是常年辛苦劳累，气质上不如小姐们贵气。

　　而且，我入府这些日子，世子只有第一晚在我屋中宿醉。其余时间很少回府，即使偶尔来我的院子，我也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如今，我还是黄花大闺女。

　　将我送给万苦不堪的太子玩一玩，也许能出得了手。

　　但是他们不了解我，我愿意顶着妾的名头悄无声息地在府中过一辈子，但不想被谁光明正大地折辱。

　　诬陷和侮辱叠加而来。

　　崩溃感应接不暇

　　我猛地推开世子。

　　「世子，你把自己的女人当货物，未免太看不清自己。」

　　这时候的我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但是我不甘心咽下这口气。

　　7

　　在世子再次开口亵渎我之前，一个响亮的大嘴巴子打到他的脸上。

　　我怒视着世子，在感激他当日救我和让他绑定我的命运之间，已然没了恩怨。

　　世子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老夫人疯了，她大叫丫鬟进来把我打死。

　　我跪下来给老夫人磕头，

　　「枯石粉的事，老夫人定然有明断，是生是死由您做主，我虽是张家丫鬟，但张家向来待我不薄，对我生死定然不会无动于衷。」

　　「张家虽然是商贾，可是每年以各种方式交给皇宫的东西的以及银数不胜数，世子大费周折地娶我和小姐，满京城都知道，此事定然皇帝知晓。」

　　「虽然我的命没那么重要，但是您这样平白打死我，多少让人微词，不利于王府的声誉，甚至会影响张家与皇家的生意，如果您能放我一条生路，把我发卖出去让我出府，我感谢老夫人的再生之恩。」

　　本来心里还挂念着小姐，现在看她不需要我。

　　我磕了几个响头。

　　老夫人镇定下来。

　　她打听过，我虽是张府的丫鬟，却是一顶一的大丫鬟，不仅负责小姐的衣食住行甚至张家的生意都有参与一些。

　　而我所求，不过是放我出府。

　　我默默地等着事情的转机。

　　没想到，小姐忽然冲到我的身前，声泪俱下。

　　「老夫人这事都怪我，我承认，我与妹妹之间有误会，本意是想害她。那日枯石粉是不慎落入茶碗之中的，我怕老夫人责怪，才把这事推到她身上，这事是我错了，你们饶了妹妹，我答应去跟太子。」

　　我傻眼了。

　　这是什么操作。

　　老夫人喝的茶呛在嘴里。

　　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已然忘记了枯血草之事。

　　太子不仅纨绔，家里还有一个以狠毒著称的母老虎，如今太子二十有五，外面花草无数，却是妾也没纳一个。

　　我不知道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多年的忠仆习惯让我忍不住提醒她，

　　「太子不好相与，就算跟了她也只是一段风花雪月。」

　　撕破脸的小姐终于能大方地鄙视我，她说我诋毁太子，我没有说话。

　　后来，小姐还是拿了和离书跟世子出去了。

　　空落的常裕堂，就像一场梦，一切未来得及问清楚，也未来得及解答。

　　我突然朝着世子的方向追去。

　　路上早没了两人的影子，我先是寻到了西市。

　　西市没有，我又寻到了东湖。

　　世子喜欢游湖。

　　果然偌大的船舫上面，我看见小姐正被世子推向太子的怀里。

　　世子一脸娇羞谄媚。

　　这是我从没有见过的小姐。

　　我在渡口租了小船跳上去，很快便划到了船舫边上。

　　没想到，第一个被惊动的是世子，为了防止被更多人发现，他沉着脸把我拉了上去。

　　但是他没有让我见小姐。众人都在甲板玩乐嬉笑。

　　他把我拉到船舱深处。

　　在常裕堂已经打了他一次，这会，倒没有多少怕他。

　　他知道我要干什么一般，双臂把我环住。

　　我动弹不得，他靠近我，温热的气息扑打在我的脸上。

　　「你那日不是问我为什么娶你？」

　　他的话在耳边轻柔，让我慢慢安静下来。

　　「是为了几只蛐蛐报仇？」那日他便是这么告诉我的。

　　可是他还未回答，我似乎想到了什么事，忙说，「我不是醒娘。」

　　他的脸低了下来，低头我能听见他的呼吸，

　　我推他不动，便扭开了头。

　　「看来，你真的忘了你自己。」

　　我的歪头看了他一眼，不确定是我听错，还是他吃错药。

　　「你知道张虞谆为什么要害你吗？」

　　张虞谆是小姐的名字。

　　「因为她以为你喜欢我，但她才是你的未婚妻。」

　　之所以说「以为」，因为我相信，世子这种人是不懂爱，顶多是一时情起，一霎动容。

　　只要稍微风吹草动，那点心动就会如云雾被吹散。

　　比如，明明费尽心思地娶我，但进门没多久，就要把我转卖。

　　世子嘴角微勾，那一瞬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邪魅，深邃。

　　与新婚之夜的那一瞥，和祠堂救我的一瞬，如出一辙。

　　「她是你的替品。」他伏在我的耳边，明明音色低沉，我却觉出声如钟鼓。

　　我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她是谁？」

　　「就是你现在的身份。」

　　我是被父母卖了之后辗转到府中的。

　　我不能从世子的眼神中看出骗我的端倪，但还是不能贸然相信。

　　「五年前，小姐用命救过我。」

　　世子点了我的头。

　　「其实是你救了他，失忆的是你。」

　　我半晌说不出话，世子又咬着我的耳朵说了一堆，其中包括醒娘是谁。

　　我本是张家小姐，却在出生的时候，就被母亲身边李嬷嬷与自己女儿调包了身份。李嬷嬷怕我的身份早晚被母亲发现，调包之后就托人把我扔去了边疆，天高地远让我自生自灭。

　　我被边疆一好心人家收养，但是生活困难让好心人家不得不把我卖入有钱人家寻的糊口钱。

　　就这样我来到了小姐的身边。

　　8

　　李嬷嬷五年前就发现端倪，想悄悄地处理了我。

　　趁着我在河边陪小姐赏花，设计我失足落水，可惜阴差阳错的让小姐着了道。

　　我慌乱之中救下小姐，从此便失了忆。

　　在边疆的那段时日，我的名字就叫醒娘。

　　世子幼时便在边疆，与我有过一段渊源。

　　只可惜，我忘记了这段记忆。

　　至于小姐如何救了我的事，都是李嬷嬷告诉我和母亲的。世子还说此事小姐也在五年前就已经知道，小姐病了一场，从此便装疯卖傻，生怕被查出端倪。

　　「如今你与她一起嫁进来，王府可比张府复杂得多，她不能总装疯卖傻，新婚之夜你喷我的迷兰香就是毒药，不过不能让我致死，却会让你在劫难逃。她杀了你那么多次，你都好好地活着，眼下，你已与她不在一心，难道要等着你知道自己的身份找她算账吗，到时候我王府也要治她的罪。今日在老夫人那里，我是故意说要把你送给太子，她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脱身。在太子身边，总比在你和我身边安全。」

　　「其实这些话我不想告诉你的，但是我怕不早点告诉你，你会被那个小姐害死，你好自为之。」

　　说完，外面听见欢笑声，太子在找世子。

　　世子让我藏身船舫。

　　他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

　　可能是在他们游湖的时间太长，可能是爆炸的信息让我头疼，我躲在画舫的角落里。

　　不知不觉居然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我躺一张宽敞的大床上。

　　周围比王府还要奢华百倍。

　　我连忙找世子，但是进来的却是被太子搂着的小姐。

　　见我，太子放下小姐，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到我眼前。

　　单论容貌，我比小姐要好看不少。

　　平时因为一身的丫鬟行头压住了不少春色。

　　现在我身着粉色长裙和薄纱罩衣。

　　我从太子的眼中，看到明晃晃的光。

　　我惊悚下跪，「您，您就是从湖中救……奴婢的……太子殿下，奴婢三生有……幸能被太子所救，定然感恩戴德，一辈……子将太子大恩铭记于心。」

　　我故意把他说成世子。

　　假装结巴。

　　我下跪的样子佝偻又哆嗦。

　　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乞丐。

　　果然，太子犹豫一下，哈哈大笑，「听说世子费尽心机娶了张家的丫鬟，我还以为是什么珍品宝物，没想如此让人倒胃口，丫鬟果真是丫鬟，不如我的谆儿。」

　　太子搂着小姐离去，我松了一口气。

　　此时，跟随太子一起出去的小姐折返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