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不早，侯爷，我有事先回去了。”

若是阿棠能跟他辩驳，他会觉得阿棠心里是在意他的。

现在，一句话都没有，像是陌生人一样。

这样的态度，让陈伯千心内一凉，阿棠真的放弃自己了吗？

看着远去的身影，陈伯千心内一阵企盼，回一下头，哪怕脚步顿一顿，他都会心生欢喜，这代表着阿棠还在意他，还有希望。

然而，直到马车离去，陈伯千坐成了雕塑，都没换来一个停顿。

他闭了闭眼，掩盖下悔恨和痛心，随即坚定的张开。

没关系，都找到阿棠了，一定能再次打动阿棠。

这之后，顾雨棠发现，无论她去哪，都会看到陈伯千隐忍克制深情的眼眸。

南裳国有给心上人送花的风俗，陈伯千不知道怎么知道了，每天执着于送各种花给她，院门口都快被花海淹没。

不仅如此，流水般的玉石珠宝绸缎不断地送了过来，虽然没收，但是那大手笔也让周边人咂舌不已。

连续数日下来，顾雨棠觉得，她有点烦了。

再次在茶馆相遇的时候，顾雨棠吩咐丫鬟请了陈伯千过来。

陈伯千眼睛里带着星星亮的光芒，疾步走了过来，声音带着喜悦，“阿棠！”

顾雨棠言语干脆利落，“侯爷，我喜欢南裳，想要在南裳终老。”

陈伯千心内一沉，下垂的嘴角又立刻强撑着扬起，“那好，我去找陛下辞官，来陪你，咱们住在南裳……”

顾雨棠微微摇头，眼神清灵如寒冬的湖水，“不复合，不在一起，不做夫妻，你来，我走，侯爷，你要逼我离开这个我喜欢的地方吗？”

血色尽失，话语温和，在陈伯千看来，却字字如刀，扎在了自己的心窝，他惨然的一笑。

“阿棠，你就这么恨我？”

顾雨棠微微颔首，“如果这样认为能让你离我远点的话，那我认，我恨你，我不想见你，请你离我远一点，不要打扰我的生活，可以吗？”

陈伯千想，自己错了，刚刚那些话扎的心脏疼的话，那么，现在这些话，已经要了自己的命了。

他艰难的开口，“那些人，那些碍眼的人，都不在了，就，就我们俩了，以后，真的只有我们两个人，谁也没有……”

顾雨棠心内一惊，想到那个最后提醒自己的女子，沉默半响，却没有再问，这都是陈伯千的选择，她不欠任何人的 。

然而，顾雨棠还是压抑不住的失望，陈伯千将错误怪罪在了别人的头上，却从未想过反思自己。

是他自己失了坚持，忘了誓言，才给了别人机会。

“三日之后，如果你还在南裳，我就走，你该知道的，我要是想走，就能走得了……”

再一次，陈伯千看着决绝的身影离去，心神惧裂，“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倒下去之前，他想，他真的要失去他的阿棠了吗？

对于来人报信，陈伯千吐血昏迷的消息，顾雨棠冷静的吩咐下人继续收拾行李。

等陈伯千挣扎的爬起来，听见下属的禀报，闭上的眼睛哀痛欲绝，挥了挥手，“来人，启程，回京。”

“侯爷，身体为重啊……”

“启程！回京！”，陈伯千字字坚决，冰冷的眼神看向属下，直到人退下了，才颓然的倒在了床上。

再是不想，也不能让阿棠离开喜欢的地方。

阿棠离开了南裳，要去哪呢？

受了委屈怎么办?被欺负了怎么办？出了事怎么办？

自己，再也找不到她了怎么办？

至少，他知道阿棠在哪里，活的好好的，这是唯一的欣慰了。

时日还长，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打动阿棠的心，再次迎来陈府的女主人。

陈伯千启程走了，临走之前，站在甲板上，看了又看，等了又等，直到船启程远去，南裳码头消失，也没看见想看见的人。

他留下了足够的人手，保护阿棠，也顺便将阿棠的消息能及时的传递给他，这样，会让他知道，阿棠与自己没有彻底的断开。

也，只能如此了。

这世上，他可以对任何人狠心，可以不眨眼的讲当初高不可攀的知府，同知扳倒，可以看着心有不甘的紫嫣咽气。

包括自己的骨血都可以毫不留情的扔出去，不闻不问。

这世上，除了阿棠，只有阿棠，他只能卑微的小心的，顺从与她。

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睛，又是那个睿智深沉，深得帝心的献粟侯。

顾雨棠闻言，松了口气，至少，不用离开这个她喜欢的地方了。

她是真的喜欢南裳，想要在南裳终老。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不想走。

12.

此后每一年，陈伯千都会亲自来三次，一次中秋，一次过年，一次她的生辰。

但是，他谨记着她的话，一次都没靠近，都是远远的陪着，看着，不露面，但是顾雨棠知道他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花开花落，细纹爬上眼角，银丝藏在发间。

直到天朝传来消息，陛下离世，皇子夺嫡，献粟侯身死火海。

他的心腹拼死送来一个匣子，眼眶通红，“主子吩咐，这些都留给您。”

她平静的接过匣子，岁月刻画的面容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平静，她听见自己，平淡的没有任何波澜的声音。

“他是怎么死的？”

心腹一滞，带着悲痛的声音缓缓说来。

生下来就被送走的紫嫣的孩子，背负着母亲，外祖家的仇，满怀怨恨的长大，背刺了陈伯千，亲自放火，烧死了他。

听完了这个曲折，她点了点头，没有发出声音。

“你们都下去吧，我要静一静。”

室内静默，直到日头斜斜的映射在窗棂上，她才打开了匣子。

除了地契和银票，就是一封封，陈伯千写给自己的忏悔信。

她看了一封，就放下了，伸手从那里拿出了一对玉佩。

眼神微动，那是陈家家主和主母的信物，成婚的时候，姨母姨夫亲自递给自己和陈伯千的，和离的时候，她还了回去。

现在，两块玉佩都回到自己身边。

幽幽的叹息在室内响起，那玉佩上滑落了一滴晶莹的水痕。

13.

又是一年海棠花落，满头银丝的顾雨棠躺在花树下，看着纷纷扬扬的花瓣，心想。

希望来生各自安好，不再相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