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拉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觑着眼睛看向青木，好一会才道：“是青木吧？快进来！有啥事呀？”

　　青木笑了笑，问道：“李爷爷，耕田叔在家么？我找他问点事儿。”

　　他忽然有些后悔——应该晚上来的，白天谁有空闲啊？

　　“在，在！进来吧。耕田啊，小青山下的青木来了。”

　　老人对着正屋里喊了一嗓子，回身走到枣树下，那里摆了一张石桌，周围安置了四个树墩子。

　　青木看着眼前一溜六间青砖大瓦房，心里很是羡慕，心道啥时候自家也能住上这样的房子就好了。

　　正想着，门里传出村长李耕田的声音：“青木啊，有啥事进来说。”

　　他走进大门，看到村长坐在厅堂的四方桌前，一手拿着本册子，一手扒拉着一把大算盘。

　　厅堂上方挂着松鹤延年的中堂和两副对联，青木也不认识写的啥，只觉这厅堂有一股不同于其他庄户人家的斯文清雅之气。

　　李耕田是读过几天书的，也因此在这清南村很有些威望。

　　他四十多岁，脸上胡须刮得干干净净，抬头见青木进来，眼神一闪，招呼道：“青木，来，坐下！”说完合上手中的册子。

　　青木微微红了脸，坐到下首的长板凳上，鼓起勇气问道：“耕田叔，我就想问问，咱们村是不是要办学堂？”

　　李耕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是啊！有个姓周的老秀才，落户到咱村了。我就想请他教教村里的娃子们，正好也能让周秀才有碗饭吃——他又不会种田！咋了，你家……”

　　他疑惑的眼神让青木更是难堪！

　　也是，他家根本不像有人要念书的样子。

　　虽说菊花年纪还行，可女娃子很少念书的，再说，菊花因为那张脸，一年也不来村里几次，而自己都这么大了……

　　唉，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他猛地抬头对李耕田道：“叔，我也想来读书哩。虽然年纪大了些，我又不去考状元，认几个字也是好的，总好过两眼一抹黑！”

　　李耕田十分意外——这娃儿还有这份见识！

　　他欣慰地笑了：“这是好事啊！年龄大有啥，那些老秀才有些都四五十岁了，还拼命读书考试，想挣一份功名哩！你才十五六岁，就是从现在开始读书，将来考状元，也不见得就不能成事！”

　　青木被他说的很不好意思，但村长没有笑话自己，也让他心安不少。

　　又仔细地问道：“叔，那束脩咋收的？

　　李耕田答道：“周秀才也不看重这束脩，就要一碗饭吃就行了。有钱的一月给个五十文，没钱的给些米粮和菜肉。可人家不注重，咱们也要尊师重道不是，不能一点不给就跑去读书。”

　　青木心里有数了！

　　他想，这样也活泛许多，真的没钱，就上山猎些野味，下河捞些鱼虾，再将家里的粮食提些过去也就是了。

　　李耕田告诉他，准备将村里的那个旧祠堂修补修补用来做学堂，所以还需要几天时间才能开课。又对他说道：“你既想来读书，那就也出一份力吧，明天过来帮着修祠堂。”

　　青木连忙答应了，然后告辞出来。

　　他想着那祠堂在村长家旁边不远，于是便顺道弯过去看看。

　　出了村长家的院门，沿着院墙边的小径，往西走去。

　　青木正快步走着，从旁边一户人家的院子里跑出一个身材窈窕的少女，身穿红色衣裙，很是打眼。

　　“青木哥，等等！”少女撵在他身后，急切地唤道。

　　村长隔壁住的是孙金山家，一个大院子围着三间瓦房。

　　这少女正是他的闺女孙柳儿。

　　青木停下脚步，诧异地看着紧跟过来的孙柳儿，不知她找自己有啥事情。

　　跑得有些气喘的柳儿平息了一口气，惴惴不安地问道：“青木哥，你……你干啥来了？”

　　她因为奔跑了一会，在青木的目光注视下，又十分羞涩，因此脸蛋酡红，衬得眉目如画，杏核似的双眼水润明亮，加上那身乡村难得一见的簇新红裙，真个美不胜收！

　　除了菊花之外，青木从未这样近距离地看过一个少女，那青春难描的美丽晃花了他的眼睛。

　　他心神恍惚——是不是妹妹的脸要是没出问题，也会这样美丽？

　　记得小时候，妹妹的样子也是很可爱的，躺在那摇窝里，小脸蛋粉嫩。

　　只是一岁多的时候，娘在菜地里忙活，将妹妹放在院子边沿，在地上铺了块布，让她趴在上面玩，也不知被啥东西咬了脸，就变成这样了。

　　柳儿见青木呆呆地看着自己，心下又喜又羞，脸更红了。

　　她嗫嚅着轻声道：“青木哥，你……”

　　她也不知咋开口，难道要告诉他，让他请人来她家里向她娘提亲？

　　青木一震，惊醒过来，见柳儿也没问啥事，于是转头就走——这柳儿的美丽扎得他心疼，看了后想起菊花的脸，只觉残忍！

　　柳儿见他啥也不说就走，急得快哭了，鼓起勇气道：“青木哥，你等等，我……我有样东西送给你！”说完转身往家跑。

　　青木却像没听见一样，大步流星地去了。

　　等柳儿手里攥了个青色的荷包再次跑过来，路上哪里还有青木的影子！

　　看着空荡荡的小径，柳儿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为啥他从来都不多看自己一眼，却对那个丑妹妹呵护的不得了？

　　想着小时候，如果有娃子嘲笑菊花，他就凶狠地上去揍人家！

　　从那以后，她总是想，要是青木也这样护着自己该多好啊！

　　这一想就是好多年。

　　到长大了，那一丝的渴望就变成了少女的情愫，每每希望那少年能这样牵着自己的手步入洞房。

　　只是青木从来不言不语的，也很少关注她，这使得柳儿暗中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何况她娘那么贪财，到处托人想将她嫁入大户人家。

　　刚才看见那梦了多少回的身影在门前走过，她简直喜出望外。

　　其实她冲出来也不知该咋办，只觉得要是青木也喜欢她，那她就不是一个人面对她娘了。

　　想着青木一句话未说就走了，她感到绝望——青木，他似乎从未注意过自己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