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孤煞
生死簿并非仅仅记录生死。
若无判官笔，簿上记载，不过一行简单的生卒年月日辰。
即便手持生死簿，也不能看到更多内容。
经判官笔勾画，一生功德孽罪犹如幕影划过。
一红一黑两条虚线在行间跳动，若是功大于过则显示为红线，若是孽罪深重，则显示黑线。
具体判罚还得根据孽镜台所示，守镜官记载，再行判决。
崔珏手中判官笔虚划撩动，一红一黑两条线，跳落在刘叶生卒那一行，一上一下彼此抵触各不相让，最后却是在中间相互融合在一起，消失无踪。
“怪哉，怪哉。”崔珏放下判官笔，合起生死簿啧啧称叹，眉锁神凝，与邱处机说道：“令徒一生无善、无恶、无功德，生死簿虽有记载，却难辨生前功过是非。邱守镜，令徒命格如何？”
邱处机拱手敬身道：“禀崔判官，小徒乃是一世孤煞之命，不容天地，妨碍六亲。”
“一世孤煞？”崔珏稍感惊讶，颔首思沉，呼唤引路鬼吏道：“持我令谕，速去六道衙司调来此人前生轮回生死两籍。”
崔珏从怀中掏出一枚褐铜色令牌递给引路鬼吏。
“遵命。”引路鬼吏接过令牌，向门外飘去。
不消一会儿，引路鬼吏返回公堂，身后跟着一名记室官。
引路鬼吏将令牌交还崔判官，躬身拜道：“禀告崔判官，六道衙司之中并无此人轮回记录，不见于生死两籍之内。”
一旁的记室官上前拜首补充道：“卑职府籍库记室崔墉元，见过崔判官。府籍之中，三世之内，名叫刘叶之人共有七百六十五万人，并无一人和判官大人所要籍史相符，烦请判官大人明察。”
崔珏眉头凝皱，连六道衙司都无此鬼轮回史籍，莫不成，此鬼两籍在泰山鬼城，隶属东岳帝君治下？
想到此处，崔珏不敢擅作裁决。
泰山鬼城和酆都鬼城势成水火，彼此多有摩擦，虽说没到正面对垒交锋的境地，可也只是差了一点星火，就足以撩起两座鬼城之间的争斗。如今酆都鬼城中突然出现这么一个鬼魂，莫不是泰山鬼城故意找来的由头？
此事不得不慎重，事关两城安宁，若是处置不当，必将引来腥风血雨。
见崔珏沉默许久不决不断，不作判罚，刘叶和邱处机面面相觑，不知崔判官究竟何意。
邱处机爱徒心切，上前禀道：“判官大人，小徒既然不入两籍，何不重造生死，再入轮回转生为人？”
崔珏抬头呵呵一笑，开口说：“邱守镜有所不知，这一世孤煞可非同寻常啊。但凡进入六道，得一世孤煞命格之人，多是上人行走世间磨练，因果循环皆有定数，不得妄自篡改，误了道果仙机。令徒前世未知，因果不明，于这生死簿上又无详细记载。他的下一世该如何安排，还得仔细商榷，不可随意。”
所谓上人，是有通天大能之辈：或是玄法通天的神仙，抑或是妖魔界的巨擘，包括于人间有大功德者。
这些存在皆有大本事，或是身负大功德，冥府无力招惹，敬称为上人。
而非世俗所指得道高僧，一如酆都和丰都之区别，阳间丰都，阴府酆都。
一番话让邱处机哑口无言。
若刘叶真是上人，那他前世若非天庭中的神仙，便是邪魔中的妖祟。
仙魔转入轮回，必有详尽安排，又怎么会无缘无故身死坠入地府之中？且还是一世孤煞的命格？
“传我令谕，请阎君和各司统领前来会审。”崔珏将桌子上的令牌向前推出，吩咐引路鬼吏道。
“卑职告退。”引路鬼吏离开之后，记室官也随后回到本部衙司。
堂下邱处机听到“会审”二字，面色审肃焦躁不安。
刘叶前世连生死簿和六道衙司都无法辨别，若真如崔判官所言：乃是上人轮回转世。死后成鬼，也该唤醒一些前世记忆，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刘叶对自己的前世一无所知。
望着邱处机不安地在堂下来回走动，崔珏微笑着安慰道：“邱守镜稍安勿躁，令徒之事颇有几分棘手，尚需详细计较，匆忙不得。”
邱处机摇摇头长叹一声：“唉，当年见这孩子孤煞命苦，尚未出生就父母双亡，是个遗腹子。本想着让他随我修道攒点阴德，也能消了这一世的孤煞因果，没想到却是这么个结局。天要予人十分难，不留人间一点情啊。”
“哈哈哈哈。”崔珏闻言大笑，劝慰道：“邱守镜，你道果丰硕，行走世间百年，怎么还看不透‘因果循环天注定’的道理呢？一世人一世命，前世因、今世果。就好比那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叶荣繁茂花不开，璀华绽尽叶已枯。有得，必然会有失。令徒今生孤煞苦劫，或许来世能有个富贵荣华、乐福无尽呢？”
崔珏口绽莲花，说得邱处机心花怒放，脸上的愁容渐渐散去，露出苦涩的笑容：“借崔判官吉言，但愿这小子来世能去个好人家。”
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刘叶，身体慢慢向孽镜台殿挪去，探头探脑向里看，却找不到陈九九的身影。
如今局势是刘叶没想到的，本以为有了师傅这位守镜官罩着，转生轮回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没成想，居然惊动了阎君和各司统领，更是扯出了什么上人，真是荒唐离奇之极。
如果前世真是拥有大能的上人，又岂会受白无常欺辱？
门外忽然阴风阵阵，鬼气滔天，一道金光照进公堂大殿之中。
崔珏忙从堂案上起身：“阎君来了，我等速去迎接。”
飘进来幢幢鬼影，为首正是秦广王蒋歆蒋子文，身后跟着牛头马面和黑白无常，还有赏善司魏征和察查司陆之道，罚恶司钟馗常年行走阳间主持惩凶罚恶，甚少参与冥府中事，故而不在其列。
阎君进来后，崔珏和邱处机恭敬躬身，退至堂案一旁，请阎君坐堂上审。
其他各司统领自觉分列两排，在堂案两侧站定。
白无常正巧站在刘叶对面，瞅到躲在角落里的刘叶，眉头顿时皱起，面露不悦。
邱处机见到白无常也没什么好脸色，正是此獠坑害了自己徒儿，本就是命苦的孤煞之人，竟还被掠去了七日阳寿。
若是降魔卫道受此一劫，倒也能攒些功德，来世有个好去处，可平白死在白无常手上，着实冤枉的紧。
如今彼此同为地府效力，同受阎君管辖，邱处机也不怵白无常。
邱处机见白无常看向刘叶，似有震慑恫吓之意。立马站到刘叶面前，为其壮势，抬头直视白无常，毫不怯让。
护犊之心，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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