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残月挂在树梢。

　　老杨家的后院里，空气异样的压抑。前屋后院，除了杨华中的屋子和对面老两口的厢房还留着灯火，其他屋子都黑灯瞎火的。

　　杨若晴推开老爹屋门的时候，老爹还是闭着眼睛昏睡不醒，孙氏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正在垂头抹泪。

　　“晴儿，这大晚上的，你不在屋里躺着，咋跑到这屋来了？”孙氏刚一张口，发出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样子。

　　“我睡不着，过来瞧瞧爹。”杨若晴轻声道，她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一只粗糙的大手轻轻握住，是孙氏。

　　“你手咋这么凉？来，快到娘这儿坐着，娘给你捂捂。”孙氏拉住杨若晴，挨着自己身侧坐下，将杨若晴微微泛凉的手塞进她上衣，贴着她干扁却温暖的肚皮，紧紧捂着。

　　孙氏的另一只手轻搂着杨若晴的后背，低低叹息：“你爹摊上这码子事儿，娘这一颗心全慌了，也没能顾得上你。我可怜的晴儿，你还生着病咧，这又饿又冻的……”

　　还没说几句，孙氏就哽咽得不能成声了。

　　杨若晴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孙氏的心里还能惦记着自己，孙氏自己都六神无主了，却还能用自己的体温来给闺女捂手……

　　前世自己是孤儿，天下之大，来去自如。不会为任何人而牵动心绪，亦不会被任何人挂念。

　　但今天，在这样的秋夜，清贫的农家小院，豆油灯摇曳的昏暗小屋里，被娘这样呵护着，她的鼻子猛地一酸，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杨若晴侧过头，看着孙氏，烛光下，眼睛比平常清亮了无数倍。

　　“娘，你别为我担心，晴儿已经十二岁了，是大孩子，能照顾自己。你留在爹身边，好好照看爹就成了。”

　　孙氏听到杨若晴这番话，欣慰的点了点头，她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杨华中，眼泪又下来了。

　　“福伯说，你爹的腿怕是好不了，他下半辈子要是当真下不来地，咱娘几个该咋办呀！”

　　杨若晴知道，孙氏口中的‘娘几个’，不仅是她们母女，还有前两天被外公接去玩几天的两个弟弟。大弟弟杨大安八岁，小弟弟杨小安才刚过三岁。

　　要是杨华中的腿真的就此废了，五张嘴的吃喝就要都落在孙氏的肩膀上。孙氏身子骨这般瘦弱，能扛得起么？

　　“娘，你不要太担心，福伯也说了，我爹这腿，也不是一点指望都没有。只要咱们齐心协力，肯定能想到法子的！”杨若晴轻声安慰道。

　　对自己的中医术，尤其是接骨，她还是很有信心的。不管如何，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治好爹的腿，让他重新站起来，这个家，不能没有他！

　　母女两个都没再说话，静静依偎着，一边看着床上的杨华中，一边各自想着心事。

　　……

　　厢房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高大的人影进来，是杨若晴的五叔杨华洲。

　　杨华洲看到平时疯疯癫癫的侄女此刻竟然乖巧的陪在她娘跟前，也是有些诧异。若是换做平素，他怕是要逗她几句，但是这会子，他没有那个闲心。

　　“三嫂，我三哥这会子咋样了？醒了没？药喝了没？”

　　孙氏叹了口气道：“半个时辰前醒了下，喂他喝了小半碗药，啥话都没跟我说，喝药都是闭着眼睛的，喝过又躺下了。”

　　“药喝了就好。”杨华中点点头，转身看着孙氏，闷声道：“三嫂，你自个也别绷太紧，我三哥都这样了，这个节骨眼你可不能再倒下，晴儿和大安小安他们，还都指靠着你。”

　　孙氏点头，沙哑着嗓音道：“五弟，今个多亏了你回来报信，要不我们这会子都还不知道你三哥出了事儿……”

　　“三嫂，你甭说这见外的话，咱是一家人！”杨华洲说道。

　　“嗯，一家人！”孙氏抬起手擦去眼角的泪，问杨华洲：“你过来这屋，是有啥事不？”

　　杨华洲愣了下，道：“光顾着看我三哥，差点搞忘记了。三嫂，我是过来喊你去东厢房的，爹娘、大哥二哥四哥他们都到了，就差你三房了。”

　　“可你三哥这……”

　　“娘，你去吧，爹这里我来看着。”一直乖巧的站在一旁的杨若晴插嘴道。

　　“晴儿，你……”

　　“娘，你别磨蹭了，快去吧，别让大家伙儿等你一个，等会我爹要是醒了，我喊你！”杨若晴说着，将孙氏往门口推。

　　杨若晴猜测，今夜老杨家人在东厢房里开会，必定是为了杨华中摔了腿的后续事情。若不是放心不下老爹，杨若晴也想过去旁听一下，想听听老杨家人，接下来将要如何处理杨华中的伤情，如何安置三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