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大饼牛肉，可惜了！

　　张献忠自咸宁起兵攻打岳州，没想到却在城陵矶被巡抚李乾德、总兵孔希贵施计狠狠的咬了一口。李乾德将城内居民尽数遣散，避往他处，却将守城官兵化装成老百姓，假作欢迎大西军的样子打开城门迎接张献忠。大西军这一路前来，一直顺风顺水，所向披靡，类似的情形也见的多了。见城陵矶大开城门，以为李乾德、孔希贵也被大西军吓到，乖乖的献出城来，却没想是个陷阱。

　　这次伏击将大西军进城前锋全灭，总兵孔希贵也挺有意思，他留下四个大西军，割了他们的耳朵，放回去以羞辱张献忠。张献忠见后怒气冲天，调来张能奇向城陵矶猛攻，却仍然打不下来。

　　于是，他将手里的全部家底子全亮了出来，调集二十万大军，分兵数路水陆并进，最后终于打下城陵矶。李乾德、孔希贵防守不住，败退到长沙。

　　张献忠在岳州地区稍事休整，准备分兵两路，一路追击李乾德到长沙，一路则北上荆州。幸运的是张献忠主力部队居然没来临湘县，这也让林开元放了一些心。

　　这天，林开元正在山神庙中口沫横飞的忽悠一众乡民。

　　“这望城山，有我师徒罩着，那张大帅当然不会过来糟蹋这里。张献忠是杀神，我师父是山神，哥俩都是神，自然有事好商量。大家放心，我看张大帅在岳州呆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离开这里。你们该种地的种地，该贩茶叶的贩茶叶。厄－－－－－－。”

　　林开元环视了一下众人，“种地的供品、香火钱就免了，那什么茶叶贩子、私盐贩子这里有没有？要有的话供品不能少，香油钱可是更要多交才是。”

　　林开元最近几天有些财迷，他总觉得手里有银子心里才更塌实。

　　“有钱行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啊。”他想。

　　一众村民摇头，都称这里没有贩卖私盐茶叶的。

　　韩虎娘更道：“那些私盐贩子一个个有钱的很，平日里打交道的都是县尊、县丞一类，又那里会和我们这些穷百姓混在一起，开元仙长说笑了。”

　　林开元点点头：“唔，没有啊，没有不要紧。这望城山附近村镇、县城总有的，你们平日要多向这类盐、茶贩子宣传我师父的神异才是，积攒了众人念力，我师父他老人家才能顺利出关啊。”

　　林开元心想，黑你们这些穷苦百姓的钱，林老师还真有些不忍心，但要能把那些富人骗过来，嘿嘿，我非割他们三斤肉不可。

　　一个黑皮瘦小的老太太说：“开元仙长放心，此处山神显灵，派出徒弟拯救百姓的事情，已传的满临湘县皆知。就是整个岳州知道这事的人也不少了，我娘家的二姨妈的三叔父离这里有二百里远，前日来临湘卖药材，还称也曾听说过仙长的大名呢。”

　　林开元哈哈一笑，心想这时代没网络，出名也能这么快？

　　又有几个村民也互相交头接耳，都说自己也听说开元仙长的名头确实已经传扬出去，不久这岳州地面的老百姓都会来这里**膜拜山神，那时山神爷拥有了信徒的念力，就会早日出关保佑百姓不受刀兵、天灾的祸害。

　　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人叹道：“大明已经大乱了十几年，官府没完没了的加税，又逢天灾不断，甚至官兵都抢起了百姓的粮食。到是听说闯王每到一地都免当地钱粮三年，最近张献忠大帅好象也学起了闯王，不象以前那样乱杀人，依我看崇祯皇爷的位子是做不长久了。”

　　“老头子，你当着开元仙长的面胡说什么？那张大帅几曾少杀人了？再说，崇祯皇爷可是上天真命天子，开元仙长也是天上神人，你这样胡说，小心开元仙长怪罪。”那个瘦小的老太太把老人推到一边，教训了一顿。

　　林开元知道这两人是两口子，笑道：“没关系，天子受命于天，他既不道，天也可以收回成命。老爷子说的没错，这大明朝，确实该变天了。”

　　众人还未答话，庙门外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进来：“那么，依开元先生看来，这天下，却又谁能做得？”

　　林开元一看，只见庙外进来八个人，当先一人满脸横肉，络腮胡子浓密的几乎遮住了一半脸庞。他身材不高，浑身的肌肉都往横里长着，横看竖看几乎一样高矮，竟象是个麻将牌一般。余下几人均身材高大，面目凶横，腰挎钢刀，行走间一股百战沙场的英气。

　　这人诧异的问：“你就是那个开元仙长？”

　　林开元上前一步，回答：“就是小道，不知各位－－－－？”

　　那几人‘咦’的一声，互相看了几眼，领头那人阴笑道：“兄弟们，咱今天这是找了几个‘神仙’啦？其余几个都是老眼昏花的老翁，这么年轻的到是第一个，啊？哈哈哈！”

　　他旁边那高大汉子说：“今天已经抓了三个，这位是第四个。嘿嘿，开元仙长，我家殿下有请！”

　　林开元心里一惊，心想，什么殿下要找我？他问：“不知你家殿下是哪位？”

　　领头那矮子说道：“你到了不就知道了？问这么多做甚？”回头招呼身后那几人，“兄弟们，把仙长给老子带走！”三个大汉上去，抓住林开元七手八脚的给捆了起来。林开元大叫：“大兵们！我从不认识什么殿下，你们抓我干什么？”领头那人道：“大兵是什么？是叫老子么？没听说过这称呼。”

　　几个村民也上去试图阻止，那位五六十岁的老人上前说道：“各位军爷，这位可是我们望城山神的弟子，你们可莫要伤了他老人家，否则山神爷会怪罪的。”领头那人抽出钢刀，二话不说，一刀砍将下去，那老人顷刻间尸横就地，鲜血水一样喷洒而出。庙里众村民吓的傻了，那老太太见丈夫突然被杀，竟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的站在当地，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领头那人嘀咕道：“什么山神？老子们打天下，反的就是这个天。嘿嘿，偏偏俺张大帅就信这个，害得老子一天下来跑了上百里路，来一个个的请这些装神弄鬼的货色。”

　　林开元见这些人动辄杀人，也惊的呆了。这时听那头领嘀咕什么‘张大帅’，忽然惊醒过来，心想莫非是张献忠么？他找神仙干什么？这下要遭，林老师脑袋要保不住。唉，早知不当神仙啊！

　　那头领早就吆喝几声，催促手下把林开元绑上了马背，几人翻身上马，一溜烟向前跑去。

　　头领叫道：“兄弟们，这临湘地面可还没被咱大西军打下来，不能久留。哈哈，赶快走。这趟差事咱抓了四个神仙，已经送回去三个，可辛苦了大伙儿。恩，等回到大营，俺奏请大帅，给兄弟们赏几个婆子营的娘们！”

　　余下几人嘻嘻哈哈的笑着答应了。

　　林开元却从这些话中坐实了，确实是要被抓去张献忠那里。本来他被绑在马背上就觉得浑身难受，这下心里一凉，更觉得两眼发黑，哭道：“我才来两个月啊！就要完了么？”

　　马蹄声轰隆贯耳，却早已把他这点微不足道的声音淹没。

　　马是良马，人是狠人，赶起路来奇快无比。这些凶神恶煞在路上只休息了两次，就在两个多时辰后，由山神庙赶到了大西军军营。

　　一进大营，那头领放慢速度，又行了一盏茶的时间，来到一个巨大的军帐前。

　　那头领勒住缰绳，命人把林开元解了下来，放到地上。旁边一个军官模样的瘦子笑道：“又请来一个大仙？横肉王，你小子今天挺卖力啊，一下子找来四个。咱们打下城陵矶后，婆子营又多了许多美女，你是不是还想多去几次？”

　　那横肉王骂道：“柳瘦鬼，你小子就不想去么？有本事，咱大帅派下的活计你多干点，总亏不了你。”

　　那被称作柳瘦鬼的笑道：“老子也跑了一天，才抓来一位大仙，到是比不上你了。”

　　“哼，”横肉王道，“打仗你也不行，抓人你也不行，去婆子营耍你更是比不上老子，前次听说你还没半盏茶的工夫就跑出来了？”

　　其余几个在旁边的军官一听，均大笑起来。柳瘦鬼讪讪的骂了横肉王两句，不再理他。

　　这时只见大帐内走出一个年轻小兵，叫道：“谁是宁乡县山仙观随云道长？”一个正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六十余岁道士爬了起来，林开元想，这老道估计也是被绑在马背上给抗回来的。就听那叫随云的道人哆嗦着身子回道：“老道就是。”那小兵道：“跟我进来，我们大帅要见你。”

　　随云颤巍巍跟着小兵进了大帐。林开元观察了一下周围，虽是身在险处，却不禁心中一乐，心想怎么林老师的同行这么多？原来大帐周围或躺或站，或趴或卧的还有十余个道士、和尚之属，更希奇的是还有一个一看就是乡下跳大神的‘仙姑’，蓬头盖脸的头发半撒下来，满脸的迷糊，半蹲在地上，嘴里还念念有词，林开元仔细听了听，大概听了个明白。

　　“日落西山呐黑了天呐，哎咳哎咳呀，噔噔里哏儿，咚的咚。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喜鹊老鸹森林奔，家雀扑蛾奔房檐，五爪的金龙归北海，千年王八回沙滩，大路断了行车量，小路断了行路难，十家上了九家锁，还有一家门没关，叫老乡请听言，点起了大难香请神仙呐，哎咳哎咳呀！”

　　林开元一听清楚这词，差些便笑出声来。那横肉王见他脸有笑意，狠狠瞪了他一眼，骂道：“死到临头，还不知道哭么？”

　　林开元忍不住问道：“这位军爷，不知张大帅找我们来，却是为何？”

　　横肉王还没回答，边上的那个挺爱说话的柳瘦鬼答茬道：“嘿嘿，如今我们大西军兵威正盛，大帅说要找神仙问问前程，到底该往什么地方打。”

　　横肉王道：“往哪里打？想打哪里就打哪里！哪地方官军少就打哪里，还用问这些废物？咱大帅往日杀起人来比谁都狠，要说是不信这神啊鬼的，这回却是怎么了？”

　　柳瘦鬼道：“大帅听人说李自成那里前年去了一个什么牛金星老神仙，自打那个老神仙一去，闯王的声势就浩大起来，以后才一路顺风顺水的，大帅估计就是因这个原因才找了这些人。”

　　横肉王道：“哼！原来这样，我说咱大帅却是犯了哪门子骚！？”

　　柳瘦鬼道：“老王，你小子虽不地道，但做哥哥的还得提醒你，少说些不中耳的话。今天大帅可正在火头上，抓来的这些神仙没一个让他满意的。”他一努嘴，“你看那边，已经宰了七、八个了。”

　　林开元顺着看去，心里一阵哆嗦。那边三十来米远处有根木桩。木桩周围横七竖八躺着七八具尸体，有没了头颅的，有被大卸八块的，有开膛破肚的。更有那凄惨的一个，是活生生的被扒了人皮，现在大概还没断气，兀自在那里挣扎扭动，把四周搅和的一片狼籍。

　　林开元自小到大，哪里看过这样场景？心头一阵恶心，哇的一声把中午吃的大饼牛肉吐了出来，横肉王嫌恶的骂道：“快死了还他娘的恶心人！”

　　林开元一点也没听进去，他愣愣的看着面前那些呕吐物，心中居然闪过了潜伏里翠平的一句话－－－－大饼牛肉，可惜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