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楚奇方才一靠近，李得飚立马就警惕了起来。
遍布血丝的双眼始终圆瞪不说，握着锄头柄的双手更是青筋暴凸。
很显然，他并不以为楚奇是站在他一边的。
哪怕对方先前刚帮了他一把。
“李融，你带上小孙，一道去村里买上两只鸡、一只鸭、十斤米，另外，让老支书待会找些人来，把破损的墙修上一修，可不能冻着了孩子们。”
楚奇并没急着跟李得飚沟通，而是先招手将李融给叫了过来，在递出三十元钱的同时，心气平和地吩咐了一番。
“好的。”
尽管并不觉得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收买得了李得飚这个愣子。
但，李融却并未多言。
“飙叔，谈谈？”
在将李、孙二人都打发走了之后，楚奇这才笑着跟李得飚打了个招呼。
“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谈的。”
甭管楚奇的笑容有多亲和，李得飚也自不曾放下手中的锄头。
不奇怪，自打生了第二胎之后，他几乎每年都要跟计生办的人干上几架，对“官府”中人，早就没了信任感。
“飙叔，您该不会是怕我吧？”
“呸，老子怕你个屁！”
李得飙面子挂不住了，丢下了锄头后，转身就走进了残破的土胚房中。
楚奇没跟着进屋，而是将视线投向了李家大闺女李招弟。
这丫头年已十五，只是，营养不良，又瘦又小，唯有头显得特别大，身上的衣裳分明就是化肥袋改制的，其上还有着不少的补丁。
不止是她如此，她的妹妹们也都是这般的衣衫褴褛。
瞧得楚奇心酸难免。
“招弟，来，拿着，你来分给妹妹们。”
微叹了口气后，楚奇从裤兜里抓出了一小把水果糖。
这是他临出发前，从供销社里买的，一颗糖二分钱。
“......”
李招弟怯生生地看着楚奇，根本不敢伸手去接——糖，对她来说，那是无上的奢侈品。
边上那些小丫头们同样不敢动，可一个个的眼睛明显都绿了。
“待会两位叔叔会带来鸡鸭，你帮着收拾，能办得到吗？”
望着这一幕，楚奇心中的酸楚顿时更浓了几分——李家的这些丫头们全都很可怜，连一天的学都没上过，长大后，又都早早嫁了人，一辈子浑浑噩噩。
“嗯。”
以劳动换取糖果。
在李招弟看来，无疑公平合理。
所以，这一回，她没再拒绝。
只是，她才刚接过了糖果，妹妹们立马就全都闹腾开了。
“飙叔，来一根？”
楚奇没去理会李家丫头们之间的哄闹，稳步走进了黑暗阴森的土胚房中。
入眼就见李得飚正自黑着脸地坐在土炕上。
“......”
看了眼楚奇递过来的红塔山，李得飚很想拒绝，但，最终还是架不住对好烟的渴望。
“飙叔，您可还记得徐一嘴么？”
在为李得飙点了火之后，楚奇自己也叼上了一根。
“你问这个干嘛？”
一听这话，李得飚的手不自觉地就颤了颤。
“呵，命里有时终须有。”下一句是——命里无时莫强求。
楚奇当即就笑了。
“你......”
李得飚气急，愤然而起之同时，一把就将手中的烟给揉得个稀碎，完全不管燃着的烟头有多烫。
不为别的，只因楚奇这话刺到了他的痛处——徐一嘴，真名已不可考，两年前过世，以擅长推命闻名云水，此人曾给李得飚批过命，说他命中注定无子。
这事情，村里的老少基本上都知道。
李得飚为此一直耿耿于怀。
“......”
楚奇完全没在意李得飚的怒目而视，就只笑不语。
“笑个屁，老子会证明他判错了，哼！”
李得飚愤怒得直跺脚，可跺了几下之后，他自己反倒泄气了，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飙叔，我一直不太明白您一定要生个儿子究竟是为哪般？是跟人怄气呢，还是为了养儿防老？”
“你懂个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知道不，知道不？”
“知道啊，亚圣孟子说的，只是，我没记错的话，飙叔您有一哥一弟，他们生的都是儿子吧，嗯，好像孙子都有了。”
尽管李得飚都已是咆哮得个面庞狰狞了，可楚奇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没变。
“......”
李得飚当即就被噎住了。
也确实，在兄与弟都有后的情况下，传宗接代的事儿明显用不着他来承担。
“咱们退一万步来说好了，就算你证明了徐一嘴是在乱判，以你现在的家庭条件，你能养得起儿吗？”
“别跟我嘴硬，你已经四十五了，缺吃少穿，还能挺几年？莫非生下个儿子就是要他来这世上吃苦受罪的？”
楚奇完全没给李得飚喘息的余裕，毫不容情地又给了他当头一棒。
“我、我......”
李得飚很想说自己能养好儿子，可心里头却清楚他是真的办不到，一时间，整个人都懵了。
“好好看看你的女儿们，她们都被你养成啥样了？人不人鬼不鬼，连学都上不起，就你这德性，也配当人父亲？她们在喊你‘爹’的时候，你就不会感到害臊吗？”
火大之下，楚奇拍桌子了。
“我没用，是我没用啊，呜呜......”
脸色时红时白地变幻了好一阵子后，李得飚的心防堤坝彻底崩溃了，竟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开了。
“爹。”
“坏人，不许欺负我爹。”
“打坏人。”
......
一听动静不对，正在美美地吃着糖的李家闺女们顿时都被惊动了，稀里哗啦地全冲了进来，有的去搀扶李得飚，有的围着楚奇乱推乱打。
“飙叔，看见了没，你的女儿们有多么的爱你、尊敬你，可你给过她们美好的生活吗？”
“哭有个屁用，你想让村里人尊重你，想给孩子们幸福，那就得想法子赚钱，而不是耍横。”
楚奇完全没在意几名小姑娘的踢打，就只管声色俱厉地呵斥着。
“我也想啊，可我赚不来钱啊，我没用......”
赚钱，谁不想啊，问题是李得飚根本找不到门路。
“想赚钱就好，这一点，我可以帮你。”
“你？”
“对，就是我，多的不敢说，两年内，包你成为万元户。”
重生者旁的本事不一定拿手，但，在赚钱一事上，那绝对逆天，随便一个主意抛出来，财源滚滚非难事。
“......”
但，李得飚却显然并不太相信，毕竟楚奇实在是太过年轻了些。
“飙叔不信的话，咱们可以在村公所当众结对子，办不到，到时候我楚某人赔你一万元。”
“这......”
谁会不想过好日子呢。
李得飙顿时就心动了。
“前提条件是你得好好配合计生办，这一条，没得商量，给半个小时的时间考虑，过时不候。”
话一说完，楚奇掉头就出了房，但却并未走远，而是施施然地靠坐在了门外的石碾处。
“楚书记，鸡鸭、大米都买来了。”
这时候，李融与孙符安终于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呵，还都挺肥的嘛，不错，招弟，赶紧去帮叔叔们杀鸡宰鸭，待会刷锅煮饭可就全看你的了。”
只瞄了眼，楚奇顿时就乐了......
“小王，去，看看他们都在干些什么。”
赵俊杰领着人在村公所里左等右等，都没见楚奇露面，心难免烦躁得个不行。
“赵主任，他们正跟李得飚一家老少围在一起吃饭呢，有鸡有鸭，听说都是楚书记自己掏钱买的。”
小王应诺而去后没多久，就急匆匆地又转了回来。
“切，一点小恩小惠就想买通李得飚？痴心妄想！”
一听这话，赵俊杰顿时就不屑地撇了下嘴。
“那也说不定哦，人家可是书记呢。”
“嘿，副的，就他那怂样，想当书记，门都没有。”
“书生意气，装腔作势。”
......
一众计生干事们可都不是啥善茬子，先前挨了训，心中难免都有些不爽，此时赵俊杰这么一带头之下，顿时全都七嘴八舌地哄闹上了。
“嗯......”
村支书李得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甭管楚奇是做戏也好，真心实意也罢，终究是拿真金白银出来安抚村民。
相较之下，赵俊杰一伙人的蛮横做派无疑太过不堪了些。
“奎叔。”
见李得奎起身要走，郑成明可就稳不住神了。
“......”
李得奎摇了摇头之后，最终还是又坐了下来。
原因就一个，郑成龙、郑成明这对堂兄弟做得虽过分了些，可毕竟都是村里人，胳膊肘显然不好往外拐。
“赵主任，楚书记有交待，让您赶紧安排一下，这就护送李得飚的妻子去县城引产。”
就在一众人等嘻嘻哈哈地大放厥词之际，却见孙符安突然推门而入。
“什么？”
“这不可能！”
“开什么玩笑！”
......
闻言之下，众人全都被惊到了。
要知道李得飚可是闻名全县的黑典型，乡里跟这货都斗了十几年，计生人手换了好几批，软的硬的手段都上过，却愣是都没能得手。
怎可能楚奇一来，问题就解决了。
谁能信啊。
“还请赵主任抓紧些。”
孙符安不解释，丢下了句交待后，转身就走。
背后，赵俊杰等人全都面面相觑地傻愣住了......
在赵俊杰等人眼中的大事，于楚奇来说，不过就只是个小插曲而已，过了也就过了，他根本不会太过在意。
接下来几天里，他都在忙着遍访各村，却没想到一场风暴正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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