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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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剧烈一颤,视线直直撞进他眼中,所有意志顷刻间土崩瓦解。

  我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剩下不到三十分钟。

  就算我私心里想“帮”他,但是重新找婚纱、盘发化妆都需要不少时间。

  “来不及了。”我将表面亮给他看。

  不知是想劝退他,还是劝退自己。

  他看都没看指针一眼,仍是执拗地坚持,“绵绵,求你。”

  他的目光倒映着我,仿佛将我禁锢在这须臾之间。

  跟他在一起那六年,他无数次兴致勃勃跟我提过婚礼设想,尽管我从来没有附和过。

  他想要一场中式婚礼,想要我身着凤冠霞帔,与他三拜天地。

  是我没扛住现实的压力,率先放了手。

  时光不能重来,如果他只是需要一个人跟他走完剩下流程……

  我嘴唇轻启,在他的注视下说了声“好”。

  那一刻,他眼睛重新蓄起日光。

  他一脚踢开脚边的帆布袋,打开了玄关一角的衣柜门。

  柜子里静静躺着一套凤冠霞帔。

  纹龙绣凤,喜庆至极。

  4

  秦淮火速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就有人敲门。

  是我在新娘房外见过的那个跟妆师。

  来不及寒暄诧异,她匆忙帮我更换衣物服饰。

  秦淮取出匹配的喜服进了洗手间,再出来时整个人焕然一新。

  在我盘发时,秦淮一直在打电话,安排人控场、修改流程、盯住女方等。

  出门前,秦淮半跪在地上,给我穿上缀着珍珠的合脚绣鞋。

  一举一动满是虔诚。

  和他并肩往喜宴厅走去时,我整个人都是飘的。

  他脚步有力,声音沉稳,细细提醒我注意每一步台阶。

  喜扇遮挡了我的视线,金色流苏在我眼前摇曳,我的世界像是覆了一层幻影。

  外面的世界嘈杂错乱。

  有人嘀咕,说好的西式礼服怎么变成了中式。

  有人夸新娘化了妆就是好看,都变了样。

  我的心却安静极了。

  从始至终我都记得,这场婚礼不属于我。

  我不过是任由猪油蒙心,错误地扰乱了一场时空。

  大概是提前通了气的缘故,司仪很是贴心地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环节。

  所有需要出现新娘名字的地方,司仪都讨巧地用“新娘”两个字做了替代。

  不得不说,这一举动很贴心。

  我顶着新娘的身份和秦淮行了三拜之礼后,在他父母面前站定。

  他们看我的眼神满是惊疑。

  交往那些年,我们把双方父母都隔绝在我们的小世界之外。

  我不清楚他父母认不认识我,更不清楚替嫁的事情他父母知不知晓。

  “叫……叫爸妈。”秦淮扭头看我,声音涩哑。

  我接过秦淮递过来的茶水,一一递到他父母面前,顺从地叫了两声“爸”“妈”。

  他父母红着眼睛受了,一人塞给我一个大红包。

  比我的份子钱,只厚不薄。

  拍全家福的时候,我环顾宴会场的鲜花、白纱与气球。

  西式布景,中式婚服,最终不西不中、不伦不类。

  就如同站在这里,不合时宜的我。

  我听到礼堂外传来争执怒骂声,转瞬被其他声音湮灭。

  大概是女方那边发现不对,现场发难了。

  我还在走神,秦淮伸手牵紧了我。

  他掌心灼热,和我的冰凉形成了强烈反差。

  我扭头看他,他直视着前方镜头,好像做的是再自然不过的动作。

  我活动面部肌肉,冲着镜头拼组出一个破碎的微笑。

  5

  婚礼比我预想中结束得早。

  秦淮将我送回房间,再三叮嘱我一定要等他,就匆匆陪父母送客去了。

  我脱下繁复的礼服,换上来时的衣服,悄悄离开了酒店。

  今日越了界,我已经无法再继续面对他。

  两个改口红包我没拿,也没资格拿。

  回去的路上,我心事重重,差点被一群奔跑嬉闹的小孩子撞倒。

  他们天真烂漫,无忧自在,像初升朝阳。

  我却生不出任何怜爱的心思。

  看着守在边的他们的父母,我的思绪不由得飞向很远。

  我出生在一个五口之家,为了贴补家用,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外出打工。

  母亲带着我和弟弟妹妹留在家里,直到父亲传回一些作风问题。

  在某个傍晚,母亲将我和年幼的弟弟妹妹托付给了爷爷奶奶,去了父亲所在的城市,从此守在父亲身边“不离不弃”。

  爷爷奶奶偏爱小叔,更偏爱小叔家的孩子,对我们三个动辄打骂,不给饭吃更是常态。

  弱小的我们无力反抗,只能屈从。

  妈妈偶尔回来看我们时,我将这些事告诉她,希望她能够留下来。

  她温柔地抚摸我的脸,让我像她小时候照顾我那样,替她照顾好弟弟妹妹。

  她说,长姐如母,这是我身为长姐的责任。

  我只能学着洗衣做饭,打点他们的生活起居,辅导他们的功课,关心他们的身心健康……

  我身上经常带着伤,却用力地将弟弟妹妹照顾得很好。

  母亲很欣慰,从此安心留在了父亲身边,有时候一年都不再回来一趟。

  在此后的很多年,在我自己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就独自承担了照顾弟弟妹妹的重担。

  我付出了我能付出的所有爱,却在心底留下了一个巨大空洞。

  长大后,我对人世情感的感知很强烈,却也很迟钝。

  对孩子,我有着天然的恐怖和害怕,也再也承担不起“为人母”的所谓责任。

  和秦淮在一起的那些年,我理所当然享受了他的宠爱和美好。

  却在他一次次提起结婚时打了退堂鼓。

  最后在得知他是独生子,他父母最大的希望就是儿孙满堂时,亲手斩断了这段感情。

  我心里的空洞填不满,变成了一个吞噬的黑洞。

  不仅吞噬了自己,还会早晚有一天吞噬掉秦淮,吞噬掉他对我的所有感情。

  我只能在还没有毁掉他之前,残忍地将他推开。

  回去后,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照常上班。

  直到闺蜜胡蝶给我打来电话,说秦淮正在闹离婚,问我婚礼那天究竟做了什么……

  6

  当晚下班,我蜷在阳台上的秋千吊椅里,把秦淮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有满腹的话想说,很多话却没有了再说的立场。

  我斟酌半天,最后给他发了句“为什么?”

  几分钟后,他回了个“?”

  还没想好怎么表述,他打来一个语音通话。

  我愣愣看了半天,慢吞吞接起。

  “想问什么?”他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有些哑。

  曾经相爱时,我可以在他怀里尽情撒娇。

  但今时今日,我竟不知该以什么姿态去面对他。

  我吞了口口水,滋润了一下干涸的嗓子,才道,“你和她……没事吧?”

  那边是一阵沉默。

  良久,才传来一句轻声的“没事”。

  “我都听说了……”我话说得艰难,“那天我不该出现的……”

  “你就算不出现,该发生的事情依旧会发生。”他的声音满是疲惫,“人的贪念没有限度,是我自己太幼稚。”

  想起那个六六大顺的乌龙,我感慨不已,“她大概,只是想为以后多求一重保障而已。”

  “或许吧。”他低低应了一声。

  察觉到他不太想提某人,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竟,如果对方没有闹那么一出,他们现在已经是一对平常夫妻了。

  “我跟她相亲认识,原以为只要相敬如宾,就能安稳混过下半生……”他声音有些空茫,“但我高估了自己,更不该放任私心作祟把你卷进来。”

  “不管怎样,婚姻的事,你不该这么草率……”我干巴巴劝解。

  “一辈子太长了,我连自己脚下的路都看不清,又如何去给别人未来……”他苦笑一声,“只能说一念错,害人害己。”

  我叹了口气。

  这世间有太多的情非得已。

  相爱的人不一定能在一起,走进婚姻的也不一定相爱,世俗的枷锁让太多人身不由己。

  在这一场闹剧里,我们三人皆是输家,谁都没法独善其身。

  更没有相互指责的立场。

  “这一年,你还好吗?”他转移了话题。

  “挺好的。”我故作轻松,“我说过的,会让自己活得无可替代。”

  “那就好。”他似乎低低笑了一声。

  说话间,我听见有人在喊秦淮。

  他扬声应了一声,沉默了几秒。

  我说了句“挂了”,主动切断了语音。

  将手机放在边上,我俯瞰楼下万家灯火。

  这座城市很大,我的心却飘飘荡荡,找不到任何落脚之处。

  我了解秦淮,他有他的骄傲和坚持。

  走到如今这一步,哪怕他恢复单身,也必然不会再伏低求复合。

  却没有想到,秦淮的“妻子”会找到我面前。

  7

  “秦淮的前女友?”选了一家咖啡馆坐下,许柔将手机放到我面前。

  上面赫然是我和秦淮“拜堂”的照片。

  我扫了一眼,目光落回她身上,细细打量。

  很年轻的小姑娘,二十岁出头,长相精致,一看就是娇养着长大的。

  婚礼当日,我看过门口的迎宾海报,没有见到她本人。

  虽然一个是精修照片,一个是真人,从五官明显能看出重叠的影子。

  “幸会。”我面不改色微笑应声。

  “都分手了还去参加前任婚礼,真不要脸。”许柔抬着下巴,一副轻蔑的态度。

  我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所以,你觉得秦淮跟你闹离婚,是因为我?”我反手指了指自己。

  她鼻孔里发出一声重哼,“不然呢?”

  “那你觉得秦淮跟你结婚,是因为什么?”我反问,“你的美貌?还是你的家世才学?”

  她愣了一下。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勃然大怒,“我爸妈说得对,你果然不是个善茬!”

  这下换我愣住了。

  都成年人了,开口闭口“爸妈”,不知道该不该说她一句耳根子浅没主见。

  “彼此彼此,半斤八两。”我回了一句。

  “谁跟你一样啊!”她勃然大怒。

  大概觉得行动比语言更有诚意,她端起手边的咖啡就要朝我泼来。

  手段太老套,我身子一侧,避开了。

  身后传来一声尖叫,伴随着一声椅子跟地面的尖锐摩擦声。

  水没泼到我身上,却殃及了我身后的人,一个中年女人。

  咖啡渍在她后背晕染一片,她愤怒地朝我们大吼。

  “与我无关。”我摊开手,表明无辜。

  “我……”许柔大概没想到这局面,嗫嚅了半天,最终干巴巴地说了句,“我可以赔钱……”

  那人端起桌子上的咖啡,怒气冲冲走到许柔面前,直接将咖啡淋在她头上,“比起赔钱,我更喜欢一报还一报。”

  许柔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微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棕褐色液体滴滴答答从她发梢脸庞滴落,显得她整个人狼狈无比。

  服务员全程灰溜溜站在一边,没敢吭声。

  那个女人发泄完,也没有多纠缠,结了账就走了。

  许柔这才回过神,赶紧从包里掏出纸巾和化妆镜收拾残局。

  “冷静了?”我慢条斯理喝了口热可可。

  “你这样自私刻薄,活该没人喜欢。”许柔瞪了我一眼,委屈吧啦的。

  我笑了,“你都说了我不是善茬,我也又装什么善男信女。”

  她愤怒地将湿掉的纸巾扔在桌子上,没吱声。

  我想了想,问她,“你在秦淮面前,也是这么盛气凌人、蛮不讲理吗?”

  “你才盛气凌人蛮不讲理!”她像只充了气的河豚。

  “不是就好。”我抬眼瞥了她一眼,“你大老远跑一趟,给你个忠告吧。”

  “用什么手段让他同意这场婚事的,就用什么方式留下他。”我垂下眉眼,没去看她的表情,“你只需要记住,我不是你的威胁。”

  她眉头皱了皱,似乎还要说些什么。

  “账单结一下。”我不想纠缠,径直起身走了。

  8

  闺蜜听说许柔吃瘪,一边笑,一边骂我损。

  我任由她笑话,心里却无波无澜。

  “真不打算回头了?”她问我。

  我摇头,“老了,折腾不动了。”

  “江绵绵,你丫得再说一句试试!”闺蜜举着靠枕佯装要揍我,“我比你还大三岁呢!”

  “我错了求放过。”我举手求饶。

  她这才满意。

  “吃个水果。”她放下靠枕,探身从茶几上取了个丑橘丢给我。

  我接过,慢悠悠剥着。

  “药还吃着吗?”她突然问。

  我剥橘子的手一顿。

  想明白她问的是什么,点了下头。

  她说的药,指的是富马酸喹硫平片和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

  和秦淮分手后,我突然失去了跟所有人交流的欲望。

  我不想吃饭,不想睡觉,后来干脆辞去工作,宅在家里不再出门。

  一个人待久了,我的脑子反应越来越迟钝,记忆力明显下降,有时候想做什么事,转个身就忘了。

  我还经常莫名其妙泪流满面,对生活和未来失去所有兴趣,像是驮着一座大山,整日整夜疲惫无力,体重也迅速下降。

  站在十五楼的窗户前,我总感觉脑海中似乎有种力量,在驱使着我跳下去……

  闺蜜一天来看我,发现了我的不正常,强硬地把我拖去了医院。

  这一查就是重度。

  鉴于我刚分手,医生无法做出精准预判,只说环境是最为常见的诱因。

  闺蜜便陪着我辞职、退租,离开了那座我学习生活了六七年的城市。

  她明明贪图自在,却为了“看紧”我,跟我在一起住了半年。

  这半年中,她打点我的衣食住行医,逼着我晨跑、听音乐、按时吃饭、正常社交。

  大概是不再睹物思人的原因,最后确诊中度,医生开了几种药。

  直到我适应新公司,看起来跟常人无异了,闺蜜才搬了出去。

  她走后,我擅自停过一次药,难受地快要死去,她知道后差点被我气死。

  从那以后我变得很乖。

  “绵绵,一辈子还很长,去看医生吧。”她敛去所有的不正经,定定地看着我。

  “看过呀。”我继续剥橘子,“你知道的,没什么用。”

  “我说的是长期看,定期看。”她往我身边靠了靠,一只手搭在我手背上,“一个月去医院做一次问诊,这种不算。”

  我眉心抽了抽,想拒绝——

  “绵绵,表面健康不叫健康。”她捏了捏我的手,“你就当是,为了下一个秦淮。”

  我以为她提秦淮,是想利用我心底的愧疚,让我妥协。

  却不知道,这是她和秦淮联手做出的决定。

  9

  闺蜜帮我引荐了一位女咨询师,五十多岁,面相和蔼可亲。

  第一次见面,我自卑地埋着头,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她坚定地告诉我,我和她没有任何区别,我只是生了一种很常见的病,就跟感冒发烧一样,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短短一句话,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

  治疗的过程很痛苦,也很艰难。

  需要一层一层撕开陈年旧伤,将堆积在心底的苦痛与不堪全部暴露在尘土中。

  很多我自以为对我没什么影响的童年小事,却瞬间让我泪流满面。

  我这才明白,那些经年累月没有被抚愈的伤口,都是日后影响我人生的劫数。

  好在陪伴我的是一个非常值得信赖的倾听者,能共情,理解我所有脆弱。

  每次治疗,我感觉我的心都一次次被撕裂,变得残破不堪。

  但是,在她温柔平实的语言指导下,我看到了内心所有幽暗的角落。

  渐渐地,这些角落有了风吹进去,光照进去。

  一种情绪累积到极点,不是一朝一夕、一人一物之力。

  所幸,我逐渐已经学会了跟过去和现在的自己和解。

  历时三个月,在她的理解与指点下,我重新找到了力量,重塑了看人看事的方法态度。

  找到了爱人,以及被爱的勇气。

  最后一次治疗,她问我,如果现在我最爱的人站在我面前,我是否有勇气给他一个拥抱。

  那一刻,我眼前浮现出秦淮的样子。

  他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我却把他的人生弄得一团糟。

  如果没有我,他会遇见更值得爱的人,拥有更加美好光明的人生。

  只可惜,我没有早点正视自己的人生,将一手好棋下得稀烂。

  我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笑着点头,说我可以。

  她笑而不语,按响了桌铃。

  诊室的门打开,我看到一个我无比熟悉的人,秦淮。

  一身白衣黑裤,长身玉立,依稀还是初见时那个阳光爽朗的青年。

  老师起身往外走,经过我身边时,拍了拍我的肩膀。

  明显是把空间交给了我们。

  秦淮朝我张开了双手。

  我湿着眼眶,一步一步走向他。

  走向了他的怀抱。

  他轻拥着我,宠溺而珍重,仿佛这一年多的隔阂从未存在。

  我却心知,用语言的刀子在心上割出的伤口,很多终其一生都无法愈合。

  “对不起。”我声音哽咽。

  这三个字单薄又无力,却饱含我最深的歉意。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他腕上用了力,“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你身边。”

  我瑟缩了一下,想退出他的怀抱,“这些,原本跟你没关系……”

  “那什么跟我有关系?”他的声音温柔而不满,“江绵绵,我用尽全部勇气来找你,你不能再残忍地把我推开了。”

  我心一软,推搡他的手顿时卸了力气。

  10

  “她……同意离婚了?”想起许柔的事,我问。

  他揉了揉我的后脑勺,“她一没有跟我领证,二没有跟我成婚,算哪门子离婚。”

  我听傻了,“没领证?”

  “我爸妈逼我领证,我没同意。”他声音转沉,“我当时想走一步看一步,如果你铁了心跟我一刀两断,我就认命,但是……”

  我替他回答了,“但是我出现在你的婚礼上,给了你希望?”

  他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你这叫始乱终弃。”我叹了口气。

  “江绵绵同学,我才是受害者!”他下巴在我头顶蹭了蹭,嘟囔道,“不管我对她如何恶劣冷淡,她都对外说我们三观合拍相谈甚欢,婚礼在筹备中。如果没有她刻意误导,我们根本不可能走到婚礼这一步。”

  我目瞪口呆,“你没跟家人解释过?”

  “跟她有关的事我一向没心情听,没想到家人反以为我害羞。”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有些咬牙切齿,“直到爸妈背着我订好婚庆公司和婚宴酒店,我才知道她背着我做了些什么……”

  这操作,我不得不服。

  “你没有把她……那样吧?”我纠结半天,问他。

  “哪样?”他疑惑反问。

  “唔,比如……”我艰难开口,“亲亲抱抱举高高……”

  他笑了,笑得胸腔震动。

  一个吻落在我额头,隐忍而克制,“绵绵,从始至终,我只会对你一个人为所欲为。”

  我羞窘不已,一把推开了他。

  和秦淮从治疗室出来,我见到了闺蜜胡蝶。

  她跟我解释了原委,希望我不要责怪她瞒着我。

  我用力地抱紧她,用无声回应了她。

  如果没有她的帮助,我一定还在痛苦的淤泥中挣扎,根本不会有今天的新生。

  秦淮黏着我到了我住的地方,怎么都赶不走。

  他说他拿30万买了个教训,又一一退还礼金,加上婚礼等各种开销,如今身无分文,还被父母扫地出门,求我收留。

  我无从分辨“身无分文”的真假,只知道他大学和同学一起创业,且融资成功,收入还算可观。

  他还喜欢理财,每年都会拿一部分钱购买基金、股票等产品。

  但理财这种东西,高收益伴随着高风险,收入无从保障。

  “礼金退了多少?”在他又一次哭穷后,我随口问了句。

  “五六十万吧。”他想也没想,“我那十几个兄弟一人随了两万,我爸的战友……”

  话没说完,他愣了,我也愣了。

  11

  我“严刑逼供”,知道了真相。

  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银行现金储备不足”。

  他从银行提钱回来,路过登记礼金的地方,听到他们在讨论9999的“零钱包”,凑过去看了一眼。

  这一瞧,就认出红包上的“江眠”是我的字迹。

  当场被这金额的寓意气得七窍生烟。

  于是,他果断从包里拿出十万块钱找人代为保管,头也不回去跟准岳父母示弱去了。

  得知真相的我,脑袋停止了思考……

  经过这一场闹剧,秦淮父母对他的态度180度转弯。

  不再催婚逼婚,自己报了夕阳红旅游团,颐养天年去了。

  秦淮似是受到了启发,经常周末带我出去旅游,美其名曰“巩固疗程”。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没有拒绝。

  在旅行的过程中,我见到很多人,心境视野都得到很大提升。

  再也没有拘泥于以前的一方天地自怨自艾。

  除夕前几天,父母和弟弟妹妹分别打来电话,问我回不回家过年。

  工作这几年,我每年春节要么自己一个人过,要么秦淮陪我过。

  却从没有想过回家。

  “家”这个字,明明刻在骨血,却选择性被我遗忘。

  我沉思了很久,应下了。

  秦淮知道后,不愿孤家寡人过春节,死缠烂打要跟我一起回家。

  我同意了。

  跟他在一起七年,不管将来我们会不会走到结婚那一步,我都有必要让我的家人知道他的存在。

  没想到的是,他从后备箱提了礼物,熟门熟路敲门进屋,完全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

  从他跟我父母的交谈中,我才知道半年前他就来过我家。

  我当着父母的面,把他拽了出去。

  这才知道,半年前他被家里催婚整得烦不胜烦,恰好无意间翻出了我的身份证照片,对我的家乡起了兴趣,就按照地址找了过来。

  “我见到了叔叔阿姨,了解到你的成长环境,大致明白了很多事。”他不敢看我。

  我抿了抿唇,“你猜出我不愿意结婚的原因了?”

  “算是吧。”他语气沉重,“所以当时脑子一抽,做了人生中第二个错误决定。”

  我知道,他指的是结婚。

  “第一个错误决定是什么?”我好奇地问他。

  他一脸怨念,“答应跟你分手。”

  “所幸,你还在。”我笑着拉起他的手,陪他一起踏过门槛,走了回去。

  12

  春节七天,亲戚串门,难免有人过问我的婚事。

  秦淮一概回复不着急,想等等再说。

  后来从家人口中得知,他落了个“不靠谱”的坏名声。

  他无所谓,我啼笑皆非。

  和秦淮在一起第十个年头,弟弟妹妹的孩子围在我面前喊姑姑,问我什么时候给他们生个小妹妹。

  秦淮不着痕迹地,用一个玩具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我看着跟小孩子们玩在一处的秦淮,心思动了动。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我拉着秦淮去领了结婚证。

  然后,第一次跟他回家见了他父母。

  他母亲将一个玉镯子套在了我腕上,说是专门给我留的。

  那玉镯子颜色纯正,浑然天成,太过贵重。

  我刚想推辞,她拿出了两个红包,说是当年婚礼上给我的改口费。

  我惊愕不已。

  “许家闹那么大,你当真以为我们什么不知道?”她笑着拍了拍我手背,“改口得红包,是阿淮特意交代给你包的,一万零一,寓意万里挑一。”

  我这才知道,早在我跟秦淮谈恋爱的时候,秦淮就给他们看过我的照片,所以婚礼当场就认出了我。

  如果我没有出现在婚礼现场,如果许柔没有闹那么一出,我和秦淮大抵今生就永远错过了。

  但是,如果我能早点正视自己的问题,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么多糟心事。

  这一次,我收了镯子和红包,真心实意地叫了一声“妈”。

  我请了年假,跟秦淮旅游结的婚。

  曾经,我害怕人生充满黑暗与苦难,因而拒绝前行。

  而秦淮却用行动让我知道,陪我看日落的人,比日落更浪漫。

  他给了原本身无一物的我一个软肋,一副铠甲。

  让我知道,哪怕日落后世界陷入黑暗,黎明也终会到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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