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他心不在我这，我怎么过得下去。”

　　我妈跺着脚骂我：“你都是当妈的人了，还要什么爱情，你是不是有病啊，你看见李超出轨了吗，还精神出轨，就算是真出轨，你也得压下来不能离婚。”

　　我不懂我凭什么要这样忍着，我妈说：“凭什么，就凭你当妈的有责任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就凭你没能经营好这个男人，你自己也有责任，你没资格离婚。”

　　最后我妥协了，没离婚，不是因为我妈骂我，而是我儿子对我说的一句话，他哭着说：“妈妈，你别和爸爸分开，我不要换一个家。”

　　我承认我对孩子倾注了所有感情，他的哭声让我觉得别说精神出轨了，就算真的出轨，我可能都离不了婚。

　　只是，我可能会逼疯自己。

　　真的太累了。

　　相比上一世偶尔的孤独感，这一刻的无力感让我更绝望。

　　8

　　有了上一次的矛盾，李超及时转回了正轨，而我们心中都有了块石头，至少我轻易放不下。

　　我周围结婚的人有的说我太较真儿了，不知足，漫长的婚姻里这算个什么事，这个男人又没真的干出什么事，况且能及时悔改，说明是个好男人，想找那种十全十美的男人是不可能的。

　　婚姻确实漫长，就像是人生的磨刀石，一点点消磨着我的棱角，让我越来越忘了原本的自己。

　　孩子上学了，我确实可以开始工作了，可是我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晋升年龄。

　　同时，我一半的精力要放在家庭里，工作也就做得平平淡淡，像大多数赶着上班打卡等发工资的人一样，毫无斗志地搬着砖。

　　直到我40岁。

　　孩子高中，我妈和李超的父母都已年迈。

　　新年的晚上，我们都聚在了一起，很热闹，孩子开心，老人幸福。

　　我在厨房忙碌了一整天，李超时不时帮我一下。

　　这些年，我和李超，我负责照顾老人孩子，他负责赚钱生活，关系反而更加牢固。

　　只是也会争吵不断，我和他像亲人，却更像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说没感情也有，但说有感情又似乎怪怪的，总之是我不喜欢的状态。

　　闺蜜突然打来视频电话，视频里的闺蜜正在海南度假，一直未婚的她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岁月似乎没给她留下一点痕迹，让我不由地羡慕。

　　“周越，新年快乐，你家一定很热闹吧。”

　　我笑着说：“是啊，人多就热闹，你倒是潇洒，四处去休假了。”

　　闺蜜倚在酒店的床上一脸落寞，突然对我说：“那是你感觉我潇洒，我现在倒感觉有点孤独，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的关系，总感觉自己连个家都没有。”

　　闺蜜这话我突然不知如何接下去。

　　“周越，你说我是不是也该考虑结个婚。”

　　上一世她也这么问我，当时我沉默得答不出来，因为她此时的孤独感我也有过。

　　可这一世，我也沉默了。

　　9

　　那个新年之后，我妈就过世了，和上一世一样的时间，这一世也没能改变。

　　上一世我妈的离开让我觉得最亲的人走了，从此就只剩自己一个人，孤单而绝望，而这一世，我妈走了，除了同样的悲伤之外，还有一种无措感。

　　再也没有人，拿我当孩子了。

　　我妈走后，婚姻的前半段也许我还会矫情耍性格，那后半段，我便彻底成了婚姻里的人。

　　不再有性格，我不是我，我只是李超的妻子，我儿子的母亲，伺候老人的保姆。

　　甚至已经很久没人叫过我的名字了。

　　儿子大学以后，我便除了工作，就是照顾公婆，生活千篇一律，唯独失去了自我。

　　婆婆依旧和年轻一样总挑我的理，只是现在她老得像个孩子，而上了年岁的我也不屑于和她计较。

　　似乎成了铜墙铁壁一般，婆婆再难听的话，我也刀枪不入。

　　我自认是个孝顺媳妇，直到婆婆晚年都照顾得尽心尽力。

　　毕竟人都说，父母怎么做，儿女就会怎么学。

　　但是我忘了一点，我怎么做的，我未来儿媳并未看见。

　　公婆是前后脚走的，葬礼上，李超握着我的手痛哭，说这些年愧对了我替他照顾父母。

　　我没说话，站在一边流眼泪，不知是哭离开的人，还是哭自己。

　　10

　　儿子大学期间交了女朋友，大学毕业，就完成了‘成家立业’这个词。

　　亲戚都说我命好，有福气，孩子省心，老公能干。

　　我虽没觉得自己多幸福，但是想想养大一个孩子，还有经营婚姻的不易，能走到今天实属是顺遂的。

　　儿子婚后几年，我和李超也退休了。

　　上一世自己引以为傲的事业，这一世我每天都盼着退休，因为它对我来说只是一份工资。

　　我以为退休后的生活也许是这一生最闲暇的时候了，我上一世常去的国外几个地方，这一世我都没机会去过，退休也许是个机会。

　　谁知没等我计划着出去走走，儿媳就怀孕了，并要求我带孩子。

　　我和儿子说，我带不动孩子了，我一生操劳过度，身体早就出现了各种问题。

　　上一世我可以活到八十岁，我觉得这一世活到七十都够呛。

　　儿子和我说，如果我不帮忙带孩子，儿媳说以后就和我没关系。

　　我想想也是，我现在不帮她，将来有啥脸让人家管。

　　于是我从退休开始，就准备着给儿媳带孩子。

　　只可惜，没等我带孩子，李超的身体就不行了，开始离不开我的照顾。

　　我像个陀螺一般尽力照顾着李超，我突然害怕他死，我不想一个人过。

　　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也许就是这种感觉。

　　我们会争吵不断，会两看生厌，唯独怕一个人先走。

　　只是几年后，李超还是先我走了，剩下我一个人。

　　操劳一生，这时彻底闲下来了，我却已经苍老。

　　11

　　李超走了没多久，我的身体就直线下降，就像一夜间的衰败。

　　刚开始几年，我还可以自己过，儿子时常回来看我，后来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甚至到了离不开人的地步。

　　一天下午我进了医院，儿子站在病床边让我搬过去和他们一起住，也好有个照应。

　　如果是上一世的自己，一定会欣然接受的，因为我也想老了有儿女孝顺膝下。

　　可是我看见儿媳使劲瞪了儿子一眼，脸色也不好，我知道自己几乎没帮过她，自然也不该去儿子家添麻烦。

　　我对儿子说：“我和你们生活习惯都不一样，我不想去，我想去养老院。”

　　儿子沉默不语，活了这么大岁数，我看得出儿子孝顺，可是这一刻我也看到他听完我的决定后，松了口气的样子。

　　最终我还是和上一世一样住进了养老院，只是不一样的是，这一世没人敢欺辱我，相反对我都很照顾。

　　因为我有儿子和儿媳，他们每个星期都来看我，检查我的身体状况。

　　护工对我说：“老太太您真有福气，儿女都孝顺。”

　　我心里知道这就叫老有所依，有依仗，晚年便可活得体面，只是，我心里依旧是煎熬。

　　我深知我活着对他们年轻人就是很大的压力。

　　儿子每次跑来看我时，还在忙工作，儿媳来看我时会担心孩子。

　　此时我更像个累赘。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我不知道我卧床多久才会死，只是我希望不要活太久，最好在儿女厌弃我之前就死了才好。

　　于是，活着的每一天，我都担心最后落得和上一世一样的下场，所幸，到死我都被照顾得很好。

　　生命的最后几天里，我总会梦见上一世的自己，活得潇洒自由，是我这一世一直想再体会而没机会体会得到的。

　　我突然明白了曾经看到的一句话：其实人这一生，结不结婚都会后悔。

　　巷子里的猫很自由，却没有归宿。围墙里的狗有归宿，却终身都要低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