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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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死后的第二十年,意外复活,从地下破棺而出。

  却没料到那天坟前有人。

  我生前的未婚夫带着他的妻儿来祭拜我,被我的棺木砸个正着,当场就性命垂危。

  我刚复活,就杀了人?

  还是我最爱的男人。

  1.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复活的。

  我只记得,我是怎么死的。

  我死的很突然。

  前一天,我的未婚夫岑照还隔着墙往我家丢情诗,被我爹抓到揍个半死。

  那时候我俩婚期刚定,又是少年爱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我听说他挨了揍,偷偷坐马车去给他送药,结果那日街市口惊了马,我从马车上被甩出来,脑袋着地,当场就死了。

  当时我十六岁。

  死得不仅突然,还很年轻。

  我再睁开眼,就是在黑漆漆的棺材里,骨肉俱全,皮肤还吹弹可破,依旧是二八芳华。所以我想当然的以为,我不是复活,而是压根没死。

  我从棺材里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想去找岑照,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事实证明我也并非一厢情愿,岑照心里也在念着我,要不怎么正好在给我上坟?

  破棺而出的一瞬,我看到岑照,别提有多开心了。

  可我没想到岑照却并非一个人,而是拖家带口。

  当时匆匆一眼,我没注意到,岑照蓄了须,人也不是少年装扮了。

  我只以为是我前脚刚死,他后脚就找了其他姑娘。

  找就找了,还带到我坟前晃荡,我八成就是被他气活的。

  但我这股子怨念并没持续多久,在我破棺而出的时候,棺木整个掀翻,地动山摇间,破土而出的红丝楠木棺材盖就翻着跟头,不偏不倚砸上了前来祭拜的岑照一行。

  惨剧就此发生了。

  而我也在那一瞬间清醒过来,如果我刚死,岑照就算是在我死的当天成婚,也来不及生个孩子出来。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我死了有些年头了。

  看那个小孩的个头,唔。

  我少说也得死了五六年,那我不该是一副白骨了么?

  可是我皮肤吹弹可破、貌美如花,怪得很。

  但现在我也来不及琢磨这些,因为岑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会被我的棺材板拍死了吧。

  2.

  好在来山上祭拜的还有其他人,他们七手八脚将岑照救走。

  我也跟着下山,因为关心岑照的伤势,我一路跟到医馆,到了山下,发觉整个折桂镇的路都修成了青石官道,不止如此,常见的店面也都变了,才五六年不至于这般翻天覆地吧。

  我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到了医馆中,郎中大喊,「岑官人这是怎么了?」

  官人?岑照竟然做了官,他不是最厌烦读书么,向我提亲的时候我爹让他考功名,跟要杀了他似的。

  众人七嘴八舌叫郎中先救人。

  好在岑照伤得并不重,只一点皮外伤,一会就能醒过来。孩子也无碍,只是受惊过度晕过去了,皮都没擦破。

  真正伤势汹涌的是他的妻,伤到头,出了许多血,郎中好容易给止住,又起了热,就看她能不能熬过去了。

  终于有人问起我,「姑娘你还在啊,瞧着脸生,是咱们折桂镇上的人么,吓坏了吧,方才应该是地动了,也就一会子凶险,没事的,你是哪家的,我们送你回去?」

  他这么一问,我才意识到,我是个已经销了户的人,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年,忽而复生,不知道我爹娘受不受得了。

  正思忖间,却听见有人喊了我的名字。

  「彩云?」

  我疑心自己听错了,因为那人自己都带着疑问。

  那声音又紧接着喊了我的大名,「姜彩云。」

  我死了有些年头了,按理说,岑照的声音我也该许久没有听到了。

  可死过一回,我才发现原来人的记忆会停留在死前那一刻,所以对我来说,昨天他刚趴在我家墙头上喊过我的名字。

  如今再听见,毫无陌生感。

  我转头看他,他正强撑着从床榻上起身,似乎是身上的血一股脑儿涌到了脸上,眼睛都是红的。

  和昨天趴在墙头上给我递情诗的他相比,瘦了许多,唇上也蓄了短须,但并不难看,甚至多了些少年时候没有的书卷气。再仔细看,他的装束,有点像我爹爹那个年纪的中年男子。

  看来,我死的时间,比我想的还要久。

  对他来说,应该是许多年没见过我了。

  3.

  死而复生,没人会信。

  岑照却信了。

  毕竟他是亲眼见到我从棺材里跳出来的,事实胜于雄辩,可他的神态和我想的不一样,不开心就算了,还好似在生气。

  我说过我和他是少年爱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那天会被车撞死也是因为想去见他。而他,每次见到我都会傻乐半天,再别扭地轻轻抱我一下。

  但现在,别说抱抱我、冲我笑了,脸耷拉老长,简直像是要揍我,屁股也像是锈在了床上,半天不舍得挪动,叫我觉着他只是冒用了岑照的身份和脸,并不是岑照本人。

  他又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医馆里的人都朝我们看来。

  他扶着床坐起来,我站在原地没动,心却在突突的跳。

  他走得近了,清瘦的轮廓近在咫尺,脸还是那张脸,却叫我不太敢认。

  我本来是想质问他的,他怎么和别人成婚了,甚至还有了崽儿。

  我们不是约定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虽然我死了,但也……但也,唉,我有点泄气,是啊,我都死了,他是该找个新的。

  可我心里还是期盼着他能解释些什么,万一……是我误会了呢。

  但他嘴巴张开了,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眉头蹙着,压出一道深褶。

  我看到他的眼睛在地上逡巡,明显在看我有没有影子,很不巧,不仅有影子,还又黑又浓。

  他像是终于松了口气:「我以为是梦,原来是真的回来了。」

  周遭有些乱。

  我也觉得像是梦。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回家了么。」

  他说的家,应该是指有我爹娘在的姜家,而不是我俩当初要成婚的宅院。

  我幻想过无数次,嫁给岑照之后夫妻双双把家还的场景,现在却眼睁睁看他成了旁人的相公,我心下五味杂陈,「还没,怕吓着阿爹阿娘。」

  岑照都这样了,他俩应该也老了吧,想来不禁吓。

  但还好他们俩不像岑照,我死了还能找什么新人,他们只有我一个女儿,不会不要我。

  这时候岑照紧蹙的眉头有了些松动,「那便不用回去了。」

  他这话说得怪,什么叫不用回去了,我不去见爹娘,那活过来作甚?

  但他很快就解释,「彩云,你知道你已经……」他顿了顿,用了个委婉的词,「走了多久么?」

  我有些反应过来,哦,是怕我活过来太突然吓到他们,「……五六年的样子吧。」

  他摇头。

  「难不成是十年?」

  他又摇头,「是二十年。」

  二十年?

  二十年,那我的爹娘岂不是年过花甲,老得要拄拐了。

  岑照这时候和我说这些做什么,他想说什么。

  「阿云。」他轻轻喊我的小名,「二老已经走了。」

  走了。

  等会,他说的这个「走」,和方才说我的那个「走」,不是一个意思吧。

  岑照眼睛闪烁片刻,似乎还要再说些什么。

  「爹爹。」

  忽而斜里冒出一句童音,是他的孩子醒了,坐在床沿放声大哭。

  我被哭声惊得遍体生凉,不管不顾地推开岑照夺门而出。

  岑照说得不对,我阿娘上午还在和我爹吵架呢,尤其是我阿爹,身体倍棒,能打十个岑照。

  一定是岑照在骗我,因为我用棺材板砸了他,所以他要吓唬我。

  我要,回家。

  4.

  我死那天,恰逢秋试落幕,金桂开得正好。

  也是岑照头一次科考,他本来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理所当然地没考上。

  我倒是不在乎,但我爹很生气,觉得找了头不上进的猪做女婿,想悔婚。

  而我娘很看重岑照,和我爹在书房里吵起来了。

  岑照是在这个节骨眼来送情诗的。

  他读书很烂,诗句总写得不合韵律,却热情洋溢,因为我俩马上要成婚,他兴奋地夜里翻来覆去烙大饼,最终按捺不住爬起来写了几首诗,迫不及待隔着墙头给我送过来。

  他生怕我没看见,人骑在墙头上大喊我的名字,「彩云,彩云,快看草丛啊!」

  我脸皮薄,羞得不行,扭扭捏捏去捡那情诗,结果一只手先我一步夺了过去,正是和我娘吵架败下阵来的爹,他正在气头上,看都不看就痛骂,「写的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岑家小王八,给我滚下来受死。」

  吓得岑照一头从墙上栽了下去。

  据说摔得四仰八叉,被抬回家的。

  我担心得不行,瞒着爹娘去给他送药。

  对我来说,这些不过是昨天的事。

  再一睁眼,就换了天地。

  二十年,二十年太漫长了,我拢共才十六岁,都不想象不出来那是多长。

  折桂镇变化太大了,我走了很久,也没走到熟悉的家门。

  反而是冤家路窄,到了我死掉的那个路口。

  给岑照送药这桩事,爹娘和岑照都不知情。

  如今再看,爹娘、岑照,他们或许会觉着我是因为贪玩才跑出去被撞死的。

  我死后,他们肯定在骂我没出息,尤其是我爹那个暴脾气。

  不过,能骂骂我,也好。

  5.

  折桂镇不算大,时过境迁我找不到家便罢了,可一路问下来,镇子上的人竟也不知道姜家。

  我爹那三进三出的大宅子,难不成会凭空消失?

  我又描述了一下宅子的方位和特征,这下有人知道了,卖饼的婶子殷切地给我指了路,但也说了句我听不懂的话,「小姑娘,你说的不是什么姜家宅子,而是岑官人的家。」

  岑官人……岑照?关他什么事。

  但等到我真的站在宅子面前,才发现婶子的话没错。

  这大门、这雕花,横看竖看,都是我家,就连门口石狮子上的缺口都如出一辙。

  但牌匾上的「姜宅」却被换成了「岑宅」。

  怎么回事,即便我死了,也轮不到岑照来继承我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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