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是很喜欢跟在周承瑾屁股后面跑的，巴巴的叫他阿瑾哥哥。

　　但是周承瑾却总是把我堵在没人的角落，扯乱我的辫子，捏红我的脸，看我哇哇大哭，或者气得咬他一口，他才笑得开怀。

　　所以我懂事以后就总是躲着他走，后来有了清尘，更是时时刻刻都黏在清尘身边，一刻都不想分开。

　　清尘说，若是不喜欢，就不要理睬，他觉得没意思了就会消停。

　　我便从来都不给周承瑾好脸色，周承瑾每每见了我，都恨得咬牙切齿。

　　周承瑾刚刚被封太子时，曾经在一次宫宴的间隙把我堵在御花园，阴沉着脸，狠狠抓着我的手腕。

　　“陆欢颜，是不是你身边那个小道姑挑唆的，你跟个冰块一般，每次见了孤都冷着一张脸！”

　　“好好一个姑娘，偏偏每日里读那劳什子经书，读得这般无趣。”

　　我用力挣扎，却不敌他力气大，高大的少年牢牢把我禁锢在怀里，眼神阴鸷，语气偏执。

　　“陆欢颜，你注定是孤的太子妃，等你嫁进了东宫，看你还敢对孤摆这张冷脸！”

　　“你那个小道姑，孤就命人把她扔到勾栏里去，看她还怎么挑唆你！”

　　提到清尘，我心下一惊。

　　周承瑾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我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更加用力挣扎，下意识的抬脚一踢……

　　周承瑾一声凄厉惨叫，捂着下身倒在了地上。

　　……

　　一阵兵荒马乱。

　　皇后高坐凤位，冷冷审视着我和脸色苍白的周承瑾。

　　闲闲的拨弄指甲，神色晦暗不明。

　　“陆家姑娘平时看着也是个沉稳的，没想到竟如此不知轻重，伤了太子。所幸太子无事，否则你万死不足惜。只是这婚约……”

　　我心中一喜，我早就在盘算该怎么解了这桩婚事，真是天助我也。

　　周承瑾急急叩首，“母后，是儿臣自己不小心，不关陆三姑娘的事。”

　　我急得膝行几步上前，“皇后娘娘，是臣女鲁莽，伤了太子！”

　　周承瑾扭头看我，眼里写满了震惊和受伤。

　　皇后定定的看向周承瑾，“太子，这陆氏鲁莽，不堪为储妃。不如就此解了婚约，我娘家侄女才貌出众，与你才更为相配。”

　　我心中有些明白了，皇后不能生养，便挑了几个失了母的皇子养在膝下，悉心栽培。

　　如今周承瑾被立为太子，她自然要在这层母子名分上加一重保障，同时也要看看这个太子是否有异心。

　　周承瑾闻言，脸色更加苍白，垂头不许。

　　半晌，他朝皇后重重的磕了一个头，一字一顿，声音低沉清晰。

　　“儿臣，只要陆欢颜。”

　　皇后的笑容，陡然褪去。

　　07

　　我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他并不喜欢我，为何不顺势答应了皇后？

　　从此他做太子，做帝王，我和清尘逍遥山水间，这样不好吗？

　　后来三皇子娶了皇后的娘家侄女，再后来京城里风波不断，我窝在清尘膝头，懒得细听。

　　直到听人说周承瑾被废了，我便连夜找他退还了庚贴信物，与他退了婚。

　　周承瑾被关在宗人府，落魄得紧，却还是很凶，抓着我的手，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陆欢颜，你是不是没有心？”

　　我皱着眉，挣开他的手，“清尘说万物自然，不能勉强，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解了婚约有什么不好？”

　　“快放开，捏出了印子，清尘会心疼的。”

　　……

　　“欢颜，陆欢颜，你给朕醒过来，朕不许你死！”

　　温热的水滴在我的手上，身边的男人絮絮叨叨，聒噪得厉害。

　　我从梦境中挣脱，扭头看向他。

　　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帝王，此刻却头发湿乱，胡子拉碴，一身龙袍皱皱巴巴的贴在身上。

　　看见我醒了，通红的眼睛里竟盈满了泪水。

　　我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周承瑾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颤抖着手想碰一碰我的手，却又在触碰到我之前，收了回去。

　　我扑到他怀里，如小时候那样，低低的叫了一声：

　　“阿瑾哥哥。”

　　周承瑾身子一颤，僵硬得不像话。

　　良久，他紧紧回抱住我，好像抱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把脸贴在他的胸膛，感受他的心脏在有力的跳动。

　　我的清尘死了，他却活着。

　　还活得这般好，这不公平。

　　我都想起来了，是他杀了我的清尘。

　　08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周承瑾抱着住进了空置已久的凤仪宫。

　　我坐在金碧辉煌的殿宇里，轻轻用手帕为他擦拭额头的汗珠。

　　周承瑾抬头摸摸我的头，我便像猫儿一样，讨好的蹭蹭他的掌心。

　　周承瑾把我抱在膝上，长长的喟叹一声。

　　“欢颜，若是你早点这么对我，皇后之位早就是你的了。”

　　我低低的嗯了一声，“臣妾以前不懂事，辜负了皇上的一片真心。那天千鲤池生死一遭，皇上奋不顾身的救我，臣妾便幡然醒悟了。”

　　周承瑾愉悦得眯起了眼睛，他的手在我的腰间摩挲起来，眼神渐渐染上暗色。

　　我垂下眼，顺从又柔弱。

　　温柔小意，眼角带泪，间或低低哀求，是他最想要的样子。

　　“皇上，那杜氏杀了我的猫，又害我掉进千鲤池，你要为我做主。”

　　周承瑾吻了吻我的眼角，声音愉悦：“都听你的，你要我的命，我都给你。”

　　无穷无尽的恶心，连绵不绝的耻辱，我咬住唇，控制着自己不要反抗，不要呕吐。

　　清尘啊，曾经的你，是不是也这样痛，这样无助？

　　……

　　周承瑾被废的那段日子，是我和清尘最快活的时光。

　　我曾和废太子有婚约，上京无人再敢求娶。我跪断了腿，终于求得父亲松了口，许我出家做道姑。

　　我和清尘约定好，我们两个一起做道姑，去江南看烟雨，去漠北看黄沙，一辈子都不分开。

　　生死一处，永不分离。

　　离家的前夜，上京城火光冲天。

　　刀兵之声不绝于耳，熊熊的火光，把天空映得通红。

　　清尘捂住我的耳朵，轻拍我的背，让我别怕，她说她会保护我。

　　我摇了摇头，她的身姿和我一样纤细，怎么保护我呢？

　　第二天一早，我爹白了脸色。

　　昨夜皇后伙同三皇子逼宫谋反，废太子周承瑾在他生母杜氏一族的帮助下，勤王救驾，诛杀了皇后及三皇子一党，平息了这场宫变。

　　我爹说周承瑾此人城府颇深，能忍能狠，身陷绝境竟然还能反败为胜，个中凶险不足为外人道。

　　我愣愣发着呆，我只知道，如今皇上病重，周承瑾复位太子，这天下，马上就是他的了。

　　果然，不过两日，周承瑾便传我入宫。

　　东宫有召，不得不去。

　　我娘抱着我，失声痛哭。

　　府中其他人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毕竟，我曾在周承瑾被废的时候，毫不犹豫的退了他的婚。

　　清尘紧紧抱住我，声音微哑却教人安心。

　　“别怕，我在。”

　　09

　　进宫的前一天晚上，我喝了一杯清尘酿的桃花露以后便沉沉睡去。

　　清尘和我身高体态相仿，她穿了我的衣服，用面纱蒙住了脸，替我坐上了东宫的马车。

　　一天一夜后，我才悠悠转醒。

　　召我入宫的根本就不是周承瑾，是他的表妹，杜家嫡女，一直倾心于他的杜蔷薇。

　　杜蔷薇发现来人不是我，一怒之下把清尘扔给了早已准备好的一屋子乞丐。

　　我赶到的时候，杜蔷薇早就没了踪影。

　　只有那间大门紧闭的房间里，还在传出男人的淫笑声和女子的痛呼声。

　　那声音，极其微弱。

　　我用尽全身力气拍打哭喊，那扇门却纹丝不动。

　　“清尘，清尘我来了，我来救你了！”

　　房间里渐渐微弱的女子声音陡然凄厉了起来：

　　“欢颜快走，你快走啊！走！”

　　那群男人的笑声很快就掩盖住了她的声音。

　　“呦，一天一夜了，都要死不活的，我还以为她快死了，怎么突然就来精神了！”

　　“管她呢，会反抗才有意思！”

　　“哈哈哈哈！”

　　清尘咬紧了牙关，再不发出一丝声响。

　　清尘，我如谪仙般的清尘，竟然为了我，被一乞丐肆意凌辱践踏。

　　她竟然，真的为我挡了灾。

　　当周承瑾的衣摆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跪在他面前，呜咽着求他救救清尘。

　　周承瑾只是皱了皱眉，“蔷薇自小身子弱，家里娇惯了些。此番行事荒唐，孤已经送她去江南养病了。这个道姑乱了你的性子，一味挑唆你，不留也罢。”

　　我只是拼命的磕头，求周承瑾救她。

　　周承瑾钳住我的下巴，不解的看向我，“一个道姑而已，值得你如此失态，如此求我？”

　　不过这片刻，屋里便没了声息。

　　周承瑾命人开了门。

　　一室狼藉。

　　十数个脏污猥琐的乞丐衣衫不整的缩在一旁，满地凌乱中，我的清尘就那么赤身裸体的躺在地上。

　　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

　　身下的血流了一地，让她整个人几乎是泡在血泊中一般，像一块掉进淤泥的美玉。

　　她至死没有阖眼，眼睛始终看向门外。

　　我想抱她，却不知道该碰她哪里，生怕碰疼了她。

　　一阵天旋地转，喉头一股腥甜喷涌而出，和清尘的血融在了一处。

　　真好，这算不算是血脉相融了？

　　失去意识之前，周承瑾的声音清晰的传进我的耳中：

　　“真是晦气，把这道姑尸体扔到乱葬岗去。”

　　10

　　我端坐在冷宫之中，打量着褪去华服，却仍一脸桀骜的杜蔷薇。

　　“原来当年诓我进宫的是你，我竟过了这么久才想起来，真是不该。”

　　杜蔷薇闻言得意一笑，“当年是你运气好，躲了过去，那个跟在你身边的道姑代你受了那些乞丐的糟蹋。”

　　“你不知道，那些乞丐可是我亲手挑的，又脏又臭，可恶心了，可是好好伺候了那小道姑一天一夜呢。”

　　“小道姑自身难保，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故作镇定的在嘴里念叨什么道可道，非常道。后来念不下去了，就开始念你的名字，欢颜。”

　　我控制不住的一巴掌把她打翻在地，“你闭嘴！”

　　杜蔷薇看着我的反应，好像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捂着脸低低的笑了，“陆欢颜，你说她傻不傻？”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理了理头发，“你只是我的替身而已，表哥最爱的一直都是我，当初我差点让人毁了你，他也只是送我去江南养病。现在也是，他只是一时和我置气而已，过不了几天就会来哄我，带我出去。”

　　我平复了情绪，深吸一口气，定定的看着她，语调轻柔：“你以为他为什么把你关进冷宫？难道只是因为我们一起掉进千鲤池，他为了给我出气？”

　　杜蔷薇眉头一皱。

　　我看着她，唯恐她听不清楚，“今天是杜家抄家的日子，男丁斩首，女眷为奴。鸟尽弓藏，他早就想整治陆家了，周承瑾其人，怎会容他人功高盖主。”

　　杜蔷薇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我挥了挥手，内监捧了一个盒子到了她跟前。

　　“和你爹见一面吧，我怕你不信，特意让人候在一旁，带回来的。”

　　杜蔷薇的手抖得不像话，几次想打开盒子，都没能成功。

　　内监一把打开，杜蔷薇尖叫一声，倒在了地上，眼神渐渐涣散。

　　“不可能的，不可能，我们是亲族啊！表哥说过，他最爱我，你是我的替身！我心情不好对他冷脸他都不生气，反倒更为欢喜，他最喜欢让我在床榻上叫他阿瑾哥哥……”

　　真是个蠢女人。

　　我微微侧头，一旁的嬷嬷就利落的扒光了杜蔷薇的衣衫。

　　两个小太监抬了一个巨大的麻袋进来，里面似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挣扎吼叫。

　　“杜蔷薇，你害死了清尘，害死了芝麻，我不会让你死的太容易。”

　　几个高大的太监上前，把蜷缩成一团的杜蔷薇塞进了麻袋中，随即扎紧了袋口。

　　杜蔷薇在麻袋中胡乱挣扎，麻袋里那些在乱坟岗里饿了几天几夜的凶残野猫受了惊，便开始在里面胡乱抓咬。

　　杜蔷薇的惨叫声，惊起了冷宫院中的麻雀。

　　片刻，麻袋中便渗出鲜血。

　　“娘娘，刚才奴婢看了看，没一块好皮肉了，脸也毁了。”

　　我点了点头，“用参片吊住一口气，别死了，然后扔到城郊的乞丐窝去吧，总有不嫌弃的。”

　　走出冷宫，我看着墙角的那棵夹竹桃叹了一口气。

　　当时我呕血后便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以后就记不得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清尘不见了。

　　然后我便被周承瑾封了妃，关进了宫里，我陆家举家迁回原籍。

　　幸好，现在想起来也不晚。

　　周承瑾，也跑不掉的。

　　11

　　周承瑾住在了凤仪宫里，与我日夜痴缠。

　　前朝后宫皆知淑妃盛宠。

　　“皇上，臣妾听您的声音有些哑，特意炖了三个时辰的雪梨汤，您用着可好？”

　　周承瑾笑着接了汤，却不喝，而是让太监先是用银针验了，再试喝一口，一刻钟后无事，才到了周承瑾手里。

　　我冷下了脸，“皇上总说爱我宠我，但是每次侍寝都要让宫人给我卸下钗环，沐浴更衣，探查全身。如今喝个我做的汤也是这副做派。”

　　周承瑾一把把我揽在怀里，贴在耳边轻哄，“欢颜别恼，这是祖宗规矩，朕也没有办法。”

　　周承瑾，还是不信我的。

　　我气鼓鼓抓过一盘葡萄，用涂着鲜红蔻丹的纤纤玉指灵巧的剥皮，盛放在水晶碟子里，好看非常。

　　足足剥了一大盘，方才停下。

　　“那你把这些都吃了，我就不恼了。”

　　周承瑾无法，让太监验过，含笑吃完。

　　“朕的欢颜真是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夜间寝殿内一室旖旎。

　　周承瑾拥着我，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我的青丝。

　　突然懒懒的开口，“朕记得你以前身边有个叫清尘的道姑，与你甚是要好，后来怎么不见了？”

　　清尘二字从他口中说出，真是脏了她的名字。

　　我低低的嗯了一声，“臣妾进宫前生了一场病，她说自己和我缘分尽了，拿了谢礼便走了。”

　　周承瑾漫不经心的摩挲我的肩头，语气慵懒，“那道姑品行不端，不合时宜，明明是修道之人，却贪恋红尘，若是不走，朕定要好好惩治她。”

　　“淑妃，你说是也不是？”

　　我咬破了舌尖，用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笑着回应，“皇上说的是。”

　　指尖的蔻丹鲜红如血，在灯下反射出幽幽蓝光，让我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周承瑾，你可知道家皆通药理？

　　你可知冷宫的那棵夹竹桃得了杜蔷薇鲜血滋养，开得正盛。

　　你又可知，我把有毒的夹竹桃花粉摻在了蔻丹里。我的蔻丹剥出来的葡萄，太监吃一两颗没事，你每天都吃一两盘，可是会出事的。

　　12

　　周承瑾病倒了。

　　来势汹汹，太医也束手无策。

　　我每日以泪洗面，衣不解带的侍奉在侧。

　　周承瑾在病中发脾气乱打乱砸，我也低着头默默隐忍。

　　一天傍晚，我双手捧着一碗冒着腥气的黑色汤药，喂给了周承瑾。看着他一口一口喝下，露出一个破碎又欣慰的笑容，倒进了他的怀里。

　　太医惶恐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皇上，淑妃娘娘翻阅古籍，看到亲近之人的心头血做药引可医百病，所以亲自放了一碗心头血，熬制了汤药，献于陛下！”

　　周承瑾的身子一颤，他的眼睛渐渐红了，里面是掩不住的震撼和感动。

　　他颤抖着手抚上我的脸，我牵起唇角笑了笑，轻声唤他，“阿瑾哥哥。”

　　周承瑾把我紧紧拥在怀里。

　　这一次，无关情欲，不再是占有，而是保护的姿态。

　　从前他对我也许是执念，但是从此便是刻骨铭心的挚爱。

　　少年失母，生性多疑，他比任何人都渴望真心被爱。

　　我埋首在他怀里，无声的喟叹。

　　周承瑾，我总要摧毁你在意的一切，那样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你没有，我便帮你。

　　你看，你这不就好像拥有爱了。

　　13

　　我成了后宫最特别的女人。

　　与周承瑾不像君臣，不像帝妃，更像是一对平凡夫妻。

　　我见了他不必行礼，不用通传，侍寝不用搜身，吃食不必试毒。他在我面前不再称朕，温柔体贴如平常人家的夫婿。

　　他的病却并没有好转，身子眼看着衰败了下去。

　　他在一天傍晚，拉着我到了一处僻静的小屋，那里面，是他生母的灵位。

　　他把我的手放在掌心，珍而重之。

　　“欢颜，今日我当着母妃的面发誓，绝不负你。我这身子，或许时日无多了，我要立你为后，给你一场最盛大的婚礼。一是了却我自小的一桩宿愿，二是，若我身死，你也可以从宗室过继个孩子，在宫中享太后尊荣。”

　　我的泪水成串的滴落，扑到了他的怀里。

　　“我母妃卑微，得宠以后遭皇后那个毒妇嫉妒，让几个侍卫侮辱了她，害了她的性命。我就躲在桌下，亲眼看着。”

　　“后来我被皇后收做养子，每天恨不得撕碎了她，但是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恭敬孝顺的模样。”

　　“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小粉团子，却摇摇晃晃的把糖塞进我嘴里，每天追着我跑，我怎么凶你你都不恼。只有看见你，我心里才觉得这个世界有了些意趣。”

　　我咬紧了唇，你的母妃被人凌辱至死，但是你却可以放任无辜的清尘遭受同样的境遇。

　　我吸吸鼻子，抓住周承瑾的手放在我的小腹上，仰起脸定定的看着他。

　　“阿瑾哥哥，我有孕了，从此再也不是一个人了，我和孩子是你的亲人。”

　　周承瑾先是惊讶，而后眼中便涌出铺天盖地的喜悦。

　　我闭上了眼睛。

　　一滴泪从眼中滑落。

　　孩子，对不起，我们无缘。

　　14

　　封后大典很盛大，几乎是开国以来最为奢靡的一场庆典。

　　他牵着我的手站在最高处，俯瞰江山。

　　宫中处处披红挂彩，讨个帝后大婚，总结同心的好彩头。

　　周承瑾灰白衰败的脸色也借着这场喜事，有了一丝丝的红晕。

　　结发的时候，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人群散去，他拥着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欢颜，我们终于是夫妻了。”

　　我抬头看向他，病痛使他的身躯早已瘦骨嶙峋，可是他的眼里却有万千柔情和幸福愉悦的光芒。

　　喜烛爆出一个灯花，唇齿相接的旖旎瞬间，我袖中的匕首毫不犹豫的插进了周承瑾的心口。

　　今天的周承瑾，是最幸福的吧？

　　他心愿得偿，他娶到了最爱的女人，他站在最高处被世人山呼万岁。

　　那么，就是现在。

　　周承瑾瞪大了眼睛，低下头看了看插在胸口明晃晃的匕首。

　　刀身全部没入，足见下手之狠厉。

　　“欢颜，为什么啊？”

　　他的眼里没有一丝愤怒，都是破碎和哀伤，声音里竟带上了哭腔。

　　“因为，你害死了清尘，你让我连她的尸体都找不到！杜蔷薇死了，你也要死，害死清尘的都要死。”

　　他的眼神失去了光彩，苦笑了一下，“都是设计吧？我的病，你的心头血，都是你的一场算计吧？欢颜，既然你以身入局，恩爱日久，你有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爱过我？”

　　周承瑾，从来都不是蠢人。

　　我张了张口，刚想回答，他却打断了我，眼里全是恳求。

　　“你，骗骗我也好，求你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一字一句的告诉他：

　　“从未。”

　　周承瑾的嘴唇褪去最后一丝血色，瘫坐在了地上，嘴里大口大口的涌出鲜血，脸上却是释然的笑意，“真是个冷心冷情的女人啊。”

　　他歪头眷恋的看向我的肚子，“罢了，你马上就是太后了，无论这个孩子是男是女，你后半辈子就都有了依靠，不会孤单，我死了，你就不要再恨了。”

　　我低低笑了，从袖中掏出另一把匕首，当着他的面，刺进了小腹。

　　“我也有罪，是我把清尘拉进了这十丈红尘中，让她替我挡了灾。所有人都该死，包括我。”

　　“这个孩子，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周承瑾愣愣的看着我，片刻后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绝望嘶吼。

　　“陆欢颜，你疯了！”

　　我用力抽出匕首，鲜血立即从我的腹中汹涌流出。

　　“我是疯了，从记起来清尘是怎么死的以后我就疯了！”

　　我仰倒在地上，脸上露出畅快的笑意。

　　随即用力扯下头上的金簪凤冠，明珠步摇，胡乱褪去沉重华丽的皇后朝服，用尽全力挣扎着往外爬去。

　　身后的周承瑾大张着嘴，发不出一丝声响，瞳孔涣散，却努力朝我伸出去，似乎想抓住些什么。

　　我要从这些冰冷璀璨的束缚中解脱出来，干干净净的去见我的清尘。

　　生命在极速流逝，眼前出现一阵耀眼的白光，圣洁的光芒中，仙子一般的清尘正笑着朝我招手。

　　“欢颜，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