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妈妈那几句话，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这些人没能立马反应过来的话。

　　那我这个时候说话，无疑就是给他们提供了个发泄口。

　　况且我毕竟是晚辈，这些人骂起我来当然也就更加得心应手了。

　　【爸爸：秦栩！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老子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这么跟你老子我说话的？！】

　　【姑姑：死丫头你少放屁！我老公什么人我比你清楚！少在这儿空口白牙胡咧咧！】

　　【二叔：你敢动我儿子一个试试？老子弄死你！】

　　【小姑：个死丫头片子赔钱货！你就不能仗着秦家仗势欺人！我可是那个美术馆特聘的艺术顾问！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还能左右得了我的工作！？】

　　得，不信是吧？

　　我弯了弯嘴角，把之前拍到的，姑父和不知名美女逛街的照片发到群里。

　　在姑姑直接一个怒火攻心的刷屏大动作中，我干脆利落截图，把群里的对话打包发给了小姨。

　　【我：小姨，他们欺负我！[截图][截图][截图]】

　　小姨几乎秒回。

　　【放着我来.jpg】

　　18.

　　「哇靠小栩儿，你也太猛了吧！」

　　咋咋呼呼的惊叫，陡然在我背后响起。

　　我吓了一跳回头去看。

　　正对上秦桓奇形怪状的鬼脸。

　　之前忘了说，虽然不是一个班，但在我这小子硬是软磨硬泡地跟着我上了飞机。

　　我大受惊吓，当即抓拍了他的表情，一键发送给了舅舅。

　　下一秒。

　　秦桓的手机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

　　秦桓看看来电显示，又看看我，咬牙切齿道：「算你狠！」

　　我耸了耸肩，美美看他被舅舅好一顿训。

　　说起来，秦桓在学校也算是个风云人物，长得好学习好性格好家里还有钱，不知道有多少女同学都对他暗生情绪。

　　可惜，搞笑男不会有爱情。

　　挨完训的秦桓，丧眉耷眼在我旁边坐下，委屈巴巴。

　　「表姐，你再这么干，可是会失去我的！」

　　我：「……」

　　「有话好好说，别装。」

　　秦桓气急：「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亏我之前还担心你会想不开！」

　　瞧，果然被我猜中了。

　　对上我恍然大悟的表情，秦桓一拍大腿。

　　「靠！草率了！」

　　19.

　　「所以，姨妈已经给你打过电话了？」

　　夜深人静，我跟秦桓蹲楼道里，一人捧一灌旺仔牛奶。

　　原本他是想喝酒的，但在我以给舅舅打电话作威胁后，最终选择妥协。

　　我点了下头：「我妈问我，如果她跟我爸离婚我跟谁。」

　　秦桓叹了口气，一手捏着旺仔易拉罐，一手抬起来在我背上不熟练地拍了拍。

　　「其实我没多难过。」

　　我扭头看向秦桓，说得格外认真。

　　他眉梢微挑，显然不太相信我的话，我只好跟他解释。

　　「你仔细想想，如果从你记事起，舅舅就看舅妈哪哪都不顺眼，明里暗里挑刺儿，还要在亲戚朋友面前贬低她，对你不屑一顾的同时给你洗脑说舅妈根本不爱你，我们这些亲戚还总对你冷嘲热讽阴阳怪气，你是希望他们赶紧离婚，还是让舅妈就这么委曲求全的过？」

　　秦桓：「……」

　　「妈的，拳头硬了！」

　　随即，他老气横秋叹了口气，跟我坦白：「其实我从小就不太喜欢姨夫，之前有次就我和他在一块儿，他居然跟我说什么姨妈让你姓秦，其实就是为了让你跟我争家产。」

　　我：「……」

　　「这很难评。」

　　秦桓举起旺仔易拉罐往我跟前一推。

　　「来吧，走一个。」

　　「咚。」

　　不高不低的声音，在冗长的走廊中响起。

　　片刻，秦桓冷不丁紧张兮兮问我。

　　「那你是要跟姨妈是吧？不会最后跟着你爸回了许家吧？」

　　我指指揣着手机的裤兜，无语反问他：「我把脸皮都撕破成那样了，还去许家干嘛？去找死吗还是去嫁给三十五岁老男人？」

　　闻言，秦桓才大大松了口气，傻嘚儿的嘿嘿嘿笑个不停。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怀疑他的易拉罐里装得其实不是旺仔牛奶，而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狸猫换太子的啤酒。

　　20.

　　爸妈离婚的过程，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我只知道，当我从东北回家后，就成了一个离异家庭的孩子。

　　「妈！」

　　人来人往的机场，我直接扑进了妈妈怀中。

　　我紧紧抱着她，不过短短几天，妈妈就瘦了一大圈，脸色看上去也很是憔悴。

　　妈妈笑着拍拍我的背，轻声道：「快起来，这么多人呢。」

　　我赖在妈妈怀里，像小时候那样跟她耍赖皮。

　　「我不，我就不！」

　　同来的舅舅和小姨瞧着我们母女俩一个劲儿笑。

　　旁边的秦桓跃跃欲试要往舅舅怀里扑，被舅舅一个警告的眼神钉在了原地，并被迫接过了我的行李箱。

　　「走吧，咱们回家！」

　　最后，妈妈拉着我的手，笑容满面走出了机场。

　　回家路上，一左一右坐在我两侧的妈妈和小姨，三言两语说完了爸妈离婚的事情。

　　我这才知道。

　　之前我们住的那个房子，他们的两辆车，还有另外三百万。

　　这就是妈妈得以跟爸爸离婚所付出的代价。

　　虽然这些东西都是妈妈置办的，但说到底都是婚内共同财产，为了不让爸爸拿到更多，妈妈也只能同意。

　　21.

　　舅舅的车开进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小区。

　　我扭头朝妈妈看去，妈妈摸摸我的头，温柔道：「这是我之前给你准备的一处房产，本来是想等你高中毕业之后再告诉你的，可现在咱们除了这儿也没现成的房子住，只能先住在这里了。」

　　听到这话，我忍不住睁大了眼。

　　妈妈笑容更深了。

　　车子稳稳停下，在舅舅「就说先去我那儿住，反正我房子大，别说住你们母女俩，就算芝遥一家子来都住得下」的唠叨中，我和妈妈手拉手跟舅舅他们道了别。

　　舅舅家房子再大，我们和舅舅再亲如一家，那里到底也不是我和妈妈的家。

　　「小栩。」

　　直到回了家，妈妈才堪堪露出一丝忐忑。

　　「你真的想好了吗？哪怕…」她声线颤抖地吸了口气：「哪怕你其实想跟你爸爸，只要你说了，妈妈都、都——」

　　「妈，」我打断妈妈的话，走过去轻轻抱住就连身体也在轻轻颤抖的她：「妈，我不喜欢爸爸，从我记事起，他就无时无刻都在给我灌输他有多爱我的思想，可除了他说的那些，我从没真真切切感受过他的爱。」

　　尽管已经离婚，但我知道，妈妈还没彻底从爸爸对她数十年如一日的PUA中解脱出来。

　　「妈。」

　　我又喊了她一声，在她抬眸看向我时，继续对她说：「我是个有分辨能力的人，我知道谁对我好是真的，谁爱我是真的，至于其他人，对我而言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好像直到这一刻，妈妈才终于彻底从过去的枷锁中解脱出来。

　　她紧紧抱着我，一扫我记忆中精明强干女强人的影象，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22.

　　次日，我刚睁眼，就看到手机上好几条来电未接提醒。

　　来电人不出预料正是爸爸。

　　除了电话，他还给我发了好多条微信。

　　哪怕前段时间刚在微信群撕破脸。

　　他依旧在不厌其烦的告诉我，真正爱我的人一直都只有他，只有许家人。

　　看着他那些颐指气使的话，我从未有一刻，比现在更厌恶他的存在。

　　然后，我就把他发我给微信、打得那十几通电话的截图，全部发给了舅舅。

　　要说这些年，谁最痛恨爸爸。

　　如果舅舅称第二那就没人敢称第一了。

　　【舅舅：收到，我来解决！】

　　即便只有短短几个字。

　　我也能感受到，此时的舅舅正在摩拳擦掌。

　　很快，他又给我发来一条微信。

　　【舅舅：你爸妈的离婚协议里面的其中一条，就是许盛启以后不能私下联系你，否则你妈妈有权利收回分给他的财产，如果他再来骚扰你，你记着还是发给我，我知道该怎么处理他。】

　　这句之后，舅舅又好像找补似的继续发来消息。

　　【舅舅：当然，舅舅不是故意要针对你爸爸，只是担心他又说了什么话或者做了什么事伤害到你和你妈妈！】

　　看着他这句解释，醒来后一直沉甸甸的心情，忽然就豁然开朗了。

　　我手指舞动着给他发去两条信息。

　　【我：就要故意针对，就要故意针对！他对妈妈造成的伤害，都得让他换回来！】

　　【我：给我创死他.jpg】

　　23.

　　创死是不可能真的创死。

　　但爸爸和姑父他们靠着妈妈得到的工作，在舅舅和小姨的干预下也彻底黄了。

　　姑父没了工作，养不起小三，恼羞成怒之下逼着在家养尊处优几十年的姑姑外出打工挣钱养他。

　　早在爸妈彻底离婚前，二叔二婶就已经被妈妈告到了法院。

　　原本还嘴硬的他们，在被法院冻结财产后，现在也只能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借钱还钱。

　　至于小姑。

　　哪怕妈妈没有可以透露，在得知爸妈离婚的消息后。

　　小姑那位富豪老公，还是从各种渠道打听到了爸妈离婚的理由，以及小姑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未免成为下一个许家吸血还背刺的大冤种，这位我没见过几次面得小姑父，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跟小姑的婚姻，并且火速送孩子出了国，斩断了小姑和两个孩子的一切联系。

　　而直到现在还在到处造谣抹黑妈妈的爸爸。

　　先是在某天晚上的下班路上，被不知道什么人套了麻袋好一顿揍之后，转天就被公司以人品低劣的理由开除了。

　　虽然不知道舅舅到底做了什么，但从那天之后，爸爸确实再没主动联系过我了。

　　可以说。

　　整个许家，都因为爸妈婚姻的结束。

　　以极快的速度，重新回到了他们原本该在的轨道。

　　24.

　　几个月后。

　　在我的死缠烂打下，小姨终于给我讲了爸妈当初恋爱的全部经过。

　　以及，被爸爸无情抛弃的，到如今还疯疯癫癫的女人。

　　高中毕业后。

　　我曾瞒着全家人，和秦桓一起，坐着火车远赴那个女人的老家。

　　一番周折，我总算见到了小姨口中的那个「苦命人」。

　　村子里午后的街头。

　　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女人，仰面躺在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下，她自言自语着，时不时会发出几声低笑。

　　不顾秦桓的阻拦，我不动声色朝着女人走去，知道距离她只剩三四步的距离，终于听清她呢喃的话。

　　她说。

　　「盛启哥，等你念完大学我们就结婚…」

　　「盛启哥，我们以后生两个孩子好不好？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他们肯定会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孩…」

　　「盛启哥，我爸妈终于同意我跟你结婚了…」

　　「盛启哥，我真想你，你们学校怎么还不放假啊…」

　　「盛启哥……」

　　看着她纵使蓬头垢面，在念出爸爸名字时，依旧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我的眼眶猛然变得无比酸涩。

　　她当年究竟有多爱爸爸？

　　才会疯了这么多年，脑海中所剩无几的记忆，全部都是对那个男人的爱恋？

　　25.

　　坐上回家的火车，我从黑名单中放出爸爸的联系方式。

　　把我拍下的，女人现如今模样的照片和视频，全部发给了他。

　　纵使他当年对这个女人那样无情。

　　纵使他这些年即便始终知道对方境遇，也始终未曾施以援手。

　　但我相信。

　　这寥寥几张照片，几段视频。

　　一定能让现在失去一切的他夜不能寐、食不下咽。

　　不等恼羞成怒的爸爸回复什么，我再次把他送进了黑名单。

　　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连带着那个女人悲惨潦草的一生。

　　「小栩儿，你可千万别让我爸知道这事儿，不让我会被他打死的！」

　　坐在我对面的秦桓，依旧忧心忡忡。

　　我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秦桓沉沉叹了口气，发自内心地问。

　　「你说你，好不容易高考完了，不在家吹空调吃冰棍儿，不跟朋友们出去玩儿，好端端来见这么个人，你到底图什么啊？」

　　图什么？

　　我望着窗外风景，心里想着。

　　就图……

　　让我彻底清醒地认识到。

　　我的亲生父亲，究竟是一个多么纯种的人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