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他不气反笑,胸膛震震:“你以后可别后悔,自己骂自己。”
我眯眯眼,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自然不会。”
本以为闹剧结束,
可谁料他突然趁我不备捞起身子,把门重重一关。
……
我的贞操……啪!
没了。
6
不是说薛道衡的白月光死了吗?
她怎么回来了?
今天一大早,薛道衡就拉着我出门做了造型。
我坐在镜子前,伸手抚了抚新烫的头发,女人哪有不爱美的?
我自然也是不例外。
“你好,请把我额前的这缕刘海烫成卷的。”
我心情还不错的喊来发型师。
“这是不是有点塌了?再弄一弄吧!”
薛道衡站在我身后,军领上明黄的风纪扣严丝合缝,露出性感的喉结,我有些看呆了。
声音是冷硬的,动作却轻柔:“什么丑样子,再弄也弄不好看。”
我顶嘴:“那是自然,肯定是没有军爷您的白月光好啊!”
这厮的眼神瞬间变得阴冷冷,我透过镜子看,悻悻瘪了瘪嘴,
我闲着没事惹他干啥呀,有漂亮衣服穿不就行了。
晚宴定在下午,我挎着薛道衡的胳膊走进来,一个圆形的酒店,两层设计,装饰得金碧辉煌。
来往的人皆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毕竟有薛道衡这样黑老大的参与,那些富商和需要军火做倚靠的军官都要来“交流认识”,
毕竟,他可是垄断了全上海滩的军火命脉,卡了人吃饭的闸口。
自然,也有不少人想要拉他下马。
我与薛道衡走在茶水区的时候,一个服务员突然撞上我的肩膀,让我止不住一顿踉跄。
薛道衡把我揽入怀里,这是第一次听到他维护我:“卸你一条胳膊赔得起吗?”
服务员顿时抖成筛子,一个劲儿地鞠躬道歉,最后经理来处理,这场小闹剧才得以化解。
晚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一个西装革履模样的中年男人走上台拍了几个巴掌:
“诸位,诸位贵宾!”
金属话筒在一阵短暂的轰鸣后恢复正常。
薛道衡也将目光投向花团锦簇的舞台,可准确地说:“是锦花簇拥中的那个月白色旗袍的女子。”
她身上佩着的银色铃铛我好像见过。
不等我细想,就感觉到身边的人猛然紧绷身体。
我瞥眼看,
一刹那,薛道衡眼里所有细碎的光和坚守全部都投注到那名女子身上。
我曾想过千万次,他以后会寻来无数个和我容貌相仿之人做替身,却从未想过有一天那白月光自己会出现。
这么直白又赤裸的出现。
宋督军站在台上,他似乎知道薛道衡的在意似的,故意蛮横地搂着白月光的腰身,力道紧得感觉像是要把骨头都勒碎了才肯罢休。
宋督军恶笑着玩着她,像是玩一只淋了雨的猫儿:
“本督军这儿有份大礼要送给薛督军。”
“前些日子搞了个假货来讨好薛督军,怕他不喜,谁道我运气好,竟真遇着了真的。”
说罢他大笑两声,似是真为了此事欣喜不堪,可他眼神里的狠厉和洋洋得意却不像。
宋友德十分陶醉地闻了闻女子的脖子,
薛道衡死死盯着他,拳头都要握出花儿来了,我看见,却没法儿动。
“你敢动?”
他缓缓咬出这几个字,如果可以,我想他此时此刻一定无比想要扭断宋友德的脖子,再大切八块!
女子眼含热泪,被迫禁锢在宋友德怀里,一派楚楚可怜的迹象。
“我怎么敢呢?”
宋友德狞笑着:
“督军大人,别这么大火气嘛!我可是来给你送礼的。”
说罢,他把那个女子往薛道衡跟前一推,此情此景,倒酷似从前的我一般。
“那边多谢宋督军好意。”
“来日,我必将重谢!”他沉声道。
“不必不必!能解薛督军一桩心事是我宋某人的荣幸啊,以后咱们合作的地方还多多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宋友德笑着摆摆手,一脸的狡黠与算计。
薛道衡把苏皖媛抱在怀里,看得出他这白月光受了不少苦,手上腿上全部布满了红色的淤痕。
他脱下自己合体的西装外套,长腿一跨,蹲在女子面前把她裹住,然后自顾自走了。
只有我还在站原地没动,
我早该知道的,自己就是他手里的一只金丝雀,喜爱时把我握在手里把玩,即使身上花纹一样光鲜亮丽,终究还是有些许差别的,无法跟笼外的孔雀相比。
我笑笑,不知是笑他的自欺欺人,还是笑我。
满堂宾客对这一幕见怪不怪,都兀自和别人交际。
宋友德拿着酒走到我身边调笑,闲情逸致的踱步过来,他心情很好的晃着红酒杯:
“哟哟哟,让我们看看这是谁呀?”
我弯起红唇,慢慢举起手里的高酒杯示意:“好久不见,宋督军。”
他凑近我低声耳语:“那薛道衡真瞎了?”
“那还能有假?瞎的不能再瞎,治不好了。”
我笑着,宋友德似乎觉得自己一届高官竟然在我一个妓子面前失了仪态,
“那就行,要是让我发现你说谎,我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说罢,他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7
薛道衡把白月光接回来了。
她住下来后,一日,手里端着熬好的莲羹站在书房门外踌躇不前。
门外有两名警卫看守
她似乎很是犹豫。
我走过来大大咧咧招呼了声:
“苏小姐,这是来看薛督军?”
可她看了一眼手里的托盘,又看看我,在我靠近时一抬胳膊把莲羹打翻。
“阿衡!我好痛。”
苏皖媛一下跪在地上,我往后撤,银白色的莲耳红枣撒了她一身,粘粘糊糊。
她坐在地上哭了半天也没人应,泪都有些干了。
我打趣她:“苏小姐,军爷出府处理军务去了,您看要不换一身等他来了再哭?”
“你个贱婢,你是什么东西?我的替代品而已。”
她抬头瞪我,什么难听话都往外说,市井里妇人骂的,小贩们互贬的,难听的,损人的,叫人不得好死的,全然没了刚刚一身清尘的淑女范。
我闭上眼,把身子往门框上一靠,心里竟然一点都不气,任由她唾沫星子往脸上飞。
“大清都亡了,你跟我在这儿搞什么主子奴才?”
“苏小姐不是一肚子墨水么?进步青年还想着大清那套作威作福的规矩呐!”
“你!”
她恶狠狠地盯着我,爪子恨不得化成三尺长剑刺穿我的喉咙,在里面留下几个血窟窿才好。
“瞧你现在牙尖嘴利的样子,等过几天看看还能不能熬得住!”
我无所谓地摊摊手:“那就看看咯!”
薛道衡不知道何时回来的,站在门槛处静静望着我,与其说望,不如说他紧紧盯着,企图让我对他产生莫名的羞愧感。
我自顾自地抖落要晒干的药材。
他终于松开脚,拧着我的耳朵,咬牙切齿:
“没规矩了?什么时候看见我跟死了一样?”
我疼得忙拍落他手:“嘶……疼死了,你松开!”
他抢先在我要咬上去之前松开了手。
薛道衡两手一摊伸到我面前,一脸理所当然:
“我的药呢?”
我心虚不答。
“药浴的药材包也没有。”
我回避捂脸。
“你什么都不给我……”
最后一句,我似乎听出了里面的委屈,薛道衡也会委屈?
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信的。
但是……有点儿可爱!
他温柔地把我身子掰正过来,旋即露出一口尖牙,阴桀桀道:
“我就打断你的腿!”
我瞬间僵直身子,粉红的面颊血液顿时倒流,
薛道衡又怎么会浪漫呢?
浪漫的是五仁月饼,是衣服珠宝,是我的小银铃铛。
我蓦然想起铃铛的事,于是反贴在他胸膛问:
“苏皖媛带着的那个银铃铛……我也有一只,后来没了。”
薛道衡抱着我像死了一样不出声,我知道他听得见。
我缓缓凑到他耳边说:“我去给你拿药包?”
他立马接:“多放点金银花。”
“我想要她那只,你给我拿。”
他又装死,我碰着他的俊脸缓缓凑近,薛道衡也仔细瞧着我,我摸了摸他耳朵,又碰了碰他鼻子,
然后慢慢伸出一根中指。
薛道衡气的脸色铁青,腮鼓得像河豚。
他话锋一转,抬手捻起我的青丝慢慢往下绺:
“宋友德找过你。”
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我寻思这人的眼线还真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是啊,问我你瞎不瞎。”
我又靠近在他耳边轻语:“说让我杀了你,就放我自由呢。”
在他想要拿枪毙了我之前,我早早挣脱他的禁锢跑了!
8
我醒来的时候眼睛上被蒙着黑布放倒在地上。
今早出门逛街时,便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小贱蹄子让我在薛督军那儿那么出丑,不狠狠折腾她,我过不了心里这个气!”
说罢,我被狠狠踹了一脚,尾椎骨的位置一阵钻心的痛。
可我心里却更惊疑。
苏皖媛?!
她怎么在这儿?
我不敢出声,只能死死忍着装作还没醒的样子找机会自救。
宋友德阴冷地拿着冰冷的刀子在我身上游走,像是在模拟杀人手法。
我顿时吓出一身冷汗,紧紧咬住唇瓣。
“你想怎么折腾我不管?但是一会别耽误了正经事。”
“知道了。”
宋友德走出去后,苏皖媛来到跟前居高临下地盯着我,
她故意用高跟鞋的鞋跟踩在我的小腿处,钻心的痛细细麻麻,像是无数根针困成一捆扎进去。
然后她深情一凛又踹了我一脚,不屑一顾,仿佛我就是外面的一堆烂草。
苏皖媛咬着牙狠狠扇了我一巴掌,火辣辣的侧脸,惯性使发丝都覆盖了上去。
“贱人,破鞋。”
她咒骂着。
然后拿起地上的刀子就往我身上捅,我赶忙往旁边侧翻,
白花花的刀子划破了锦绣棉被。
我摘下蒙眼黑布,趁她不注意胳膊微曲成肘,顶住它的上腭,然后一脚往小腹处狠狠一踹,
怕弄出声响,我一边劈手夺过刀子,一边猛然摁住她的后颈防止引来麻烦。
外面全是警卫,我不敢轻举妄动。
我把苏皖媛的脸掰过来对着自己:“苏小姐做什么呢,嗯?”
苏皖媛精心打扮的妆容早就在刚刚被弄花,此时看的人不人,鬼不鬼。
她嘶吼着:“妓子,我要杀了你!”
“别动,薛道衡知道你背叛他吗?”
“哈哈哈哈……”
她狂笑两声,眼角挂着一滴泪珠。
“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
“薛道衡,他人前慈眉善目,人后阴险狡诈,狠厉无情,当年我父亲被俘,我求他帮忙,只要他打开城门请袁党进入,不仅我父得救,他更能钱财万贯,势力更是能再上一楼!”
我皱着眉,一生不吭。
“他算什么好东西?我当年爱慕他,像条狗一样求他,于他不过抬手的事都不肯,最后害得我父亲被杀,我沦落为那帮军阀的玩物!”
苏皖媛音量突然拔高,像个疯子一样,又打又抓。
“不可能,他找了你这么多年。”
我摇摇头还是不信。
苏皖媛狞笑两声,这时候我听见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骚乱。
“我也怕呢,三年了,那天宴会上被他带回去,我就以为自己死定了。”
“可之后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他说我留着有用,他要拿我当饵诱钓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狗屁军阀!”
“他要毁了我!”
“他要毁了我!”
“他要毁了我!”
苏皖媛完全疯了,长而利的指甲掐住我的手臂,
她以一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猛烈挣扎,不要命地使劲儿往地上摔。
我一时不查被她挣脱,苏皖媛手急眼快抢走掉在地上的刀子,直直插进我大腿,还恶意的左旋三毫,右拧四圈。
“啊!……”
是钻心的痛,我弓着背,喉咙似乎被人捏着喊不出声,刺痛席卷了大腿,她又拔起往我肚子上连捅。
一下,
两下,
四下。
“好啊,我要把你的血都放光,到了地狱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模样投不了胎。”
苏皖媛充满血丝的眼球恶狠狠地洞射着我,
“是你自己自轻自贱,倘若那时薛道衡打开城门,那死的就是一城百姓!多少家庭会流离失所?多少儿女会遭人贩卖?”
我死命地逼出每一个字,
我捂着肚子,心里一阵悔恨,
真的是死于话多!
命悬一线之际,门开了。
宋友德的头颅从门外滚了进来,门口是熟悉的黑色身影,他握着一把长枪。
一声枪响,
身后的苏皖媛应声倒地……
这场闹剧结束的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快。
可刀子已经一寸寸钝入我的身体,薛道衡把我搂在怀中,他说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在我眼里,它是模糊的血色,只是黑色西装看不出痕迹。
我抬起满手的血擦擦他的眼睛,
我终于支撑不住,意识渐渐开始模糊:
“薛道衡,你哭啊,我都快要死了,你怎么能不伤心呢?”
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想竭力从他掉下的眼泪里寻找曾经爱过的痕迹。
“媛媛……”他的声音颤抖,
我身下是一汩汩止也止不住的血滩,
我笑笑,揶揄他说:“有件事想告诉你,你说我和她像,我们确实像。”
“我也叫圆圆,小时候奶奶起的,幼稚死了。我父亲是开药馆的,后来抗议袁党执政,被当成暴乱分子抓起来,在牢里死了,奶奶也身体不好,他们都走了,就留我一个人。”
他把脸贴近我一直呜咽地哭,手臂紧紧箍得我快喘不开气:
“所以那时你叫媛媛,我就当你是叫我了。”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呢?”
我虚弱地想要再喘息一口:
“我们又不太像,她不像我一样爱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跟我说呢……”
他哭着,我从没见他这么失态过,是第一次见,也是最后一次见了。
“我的错,我不该……”
“总想着把事情解决了,想着反正你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他费劲的摸摸内襟口袋,从里面拿出一只银镯子给我带上,上面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好听极了。
“我知道,我见过你,见过你父亲,我这左眼就是他救回来的。”
薛道衡再说什么我也已经听不见了,只记得他的怀里很暖,像小时候父亲还在时一样。
他哆哆嗦嗦捡起手里的枪,执起我的手包裹住放在枪柄上,对着自己的胸口:
“这一枪解气吗?这次没有骗你,里面装了六发子弹,不够,我就再开一枪。”
“但是,我这个人从来都不会懂什么是放手,所以,你想自己先走,绝对不行……”
诺大的欧式房子里,一张纯白的羊毛地毯染的血红,
男人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子,银铃铛在风吹过后里面的铜舌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像田野里自由飞翔的鸟儿。
携着一对爱人的蜜语飞遍山川河水,渐渐消逝在天空中,成为这一花一木,一山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