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她的孩子掉了。

　　她也被确诊为重度抑郁症加被害妄想症。

　　我爸和我哥不得不回家「照顾」她。

　　可他们却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要死赶紧死！别找晦气！」

　　「咱们家怎么出了你这个精神病？」

　　「现在孩子也没有了，还以为你是老祖宗呐？」

　　一如当初我确诊为抑郁症的时候，我妈也遭受到了这些言语上的热情关爱。

　　「不！孩子没死！那是轻云！轻云回来找我了！」我妈拿出厨房的一颗大白菜，珍而重之地将其包了起来抱在怀里。

　　「你们看，轻云多可爱啊。」

　　「我跟轻云说了，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她甚至直接掀开衣服，想要给「我」喂奶。

　　「疯了疯了！」我哥嫌弃道：「太丢人了，家门不幸！」

　　「闭嘴！」我妈给了我哥一巴掌，「你个小丫头片子，生来就是要给你弟赚彩礼的！你个赔钱货还敢跟你弟弟争宠？」

　　「再敢动你弟弟一根汗毛，我就把你买到黑窑子里！」

　　「我跟城北的老刘说好了，等再过两年，就把你嫁给隔壁村的朱老六，他答应我给我五十万彩礼的。」

　　忽然她又哭丧起来，「太可惜了，你长得不好看，不然我能有一百万的。哈哈哈哈哈哈老天爷对我真不公平啊。」

　　我哥脸如菜色，也不说话了。

　　我想，他应该是想起了小时候我妈经常对我说的那些话。

　　「可惜了了，是个小子，咱家根本不需要小子了。」

　　「我都跟老刘说好了，等她断奶就送过去当童养媳，咋偏偏就是个小子啊？」

　　23

　　我妈疯了的消息被邻居们传到了网上。

　　我家更热闹了。

　　我妈和我哥也保住了顶流的位置。

　　现在我妈就连走在大街上，都能被人认出来。

　　「这不是感动全国李妈妈吗？」

　　「还活着呢？这么喜欢李轻云咋不下去照顾孩子呀？」

　　「呸，真恶心。」

　　我妈并没有像以往一样选择上前掐架，而是点点头，神情居然还有点难过的样子。

　　「嗯嗯，是我的错，我错了。我活该。」

　　「是我对不起轻云。」

　　「可是我的轻云还活着呢，还等着我给他喂奶呢！」

　　「你们不要再说我的轻云没了哦。」

　　「傻X。」路人咒骂，朝她吐了一口痰就走了。

　　「我活该……是我活该……」我妈呢喃着。

　　24

　　我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竭了下去。

　　她每天的生活就是抱着那颗大白菜念叨着我的名字，偶尔还要打骂一下我哥。

　　起初我哥还能忍受，可没过多久他就又心虚又厌烦，居然跟我妈动手了起来。

　　我妈精神错乱了很久，这种时候却异常清醒地打开了手机发布视频开始控诉我哥。

　　她是懂流量的，很快她再次登上了热搜第一。

　　只是这次大家并没有被她牵着鼻子走。

　　我哥也挨骂，她也挨骂。

　　「没有人帮我……没有人帮我……」

　　「哦对……还有轻云……轻云最孝顺了……」她开始满屋子转寻找那颗大白菜。

　　「够了！这个家被你闹成这样，你满意了？」我爸暴怒起来，冲到卧室随手把大白菜从窗户上扔了下去。

　　「轻云死了！被你活生生逼死的！」

　　「不！不要！」我妈紧跟着那颗大白菜跳了下去。

　　她含着笑，嘴里念叨着：「轻云才没死呢！」

　　「轻云，妈妈对不起你。」

　　「妈妈这就来跟你道歉。」

　　她倒在血泊里，嘴角勾勒出怪异的笑。

　　吓得我赶紧往天上飞升了几层云彩。

　　「大可不必。」

　　我妈被草草烧了了事，我哥甚至连个骨灰盒都舍不得买，接骨灰的时候直接拿了个塑料袋。

　　刚出殡仪馆塑料袋就刮破了，满地的灰，一会儿却又都被风吹走了。

　　好像她从来没来过一样。

　　人死了，万事如灯灭。

　　可她对我的那些伤害，却不能这样轻飘飘地被吹散。

　　25

　　我回过神来想要感谢一下我身边一直在帮助我的两个神仙，却发现他们早就没了踪影。

　　很奇怪。

　　我就这么继续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我看到我家不知道第少次上了热搜。

　　这次是全网欢庆我妈的死。

　　第二条则是我哥被扒出来他历年的学习成绩与种种黑历史。

　　他成绩根本没我好，去留学也根本没拿到毕业证，从小到大被惯坏的其实是他。

　　我哥从此消沉下来，整天打鸡骂狗，毕竟他现在网红也做不了，工作也没人用他，走在大街上还会被人吐口水。

　　我爸也很难过，于是他拽着我哥每天喝酒赌钱加嫖娼。

　　家里每天都挤满了人，不是追债的就是酒友，偶尔还有来闹事的妇女家属。

　　满屋子把酒言欢声中，我穿过一地的酒瓶骰子，回到了曾经我自己住的房间——早都被我妈改成杂货间了。

　　那里面一点属于我的痕迹都没有。

　　只有一个被上了锁的抽屉，里面有一件小时候我妈亲手给我做的衣服，那是我头一次穿上不是我哥剩下来的衣服。

　　其实只是我妈给我哥做小了，他穿不上。

　　衣服的小兜里，还藏着一张小照片，上面是我和爸爸妈妈的照片。

　　不知道是我妈还是我爸特意留的。

　　晚了，都晚了。

　　等阳光再次撒到家里的时候，我正感觉到我的身体在一点一点消散。

　　我爸和我哥正睡得香甜，他们因为喝酒再也醒不过来了——不知道谁往他们酒里加了头孢。

　　我们一家人，就这么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