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寒暄都显得苍白无力，我不知道应该跟他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按照正常的命运安排，就在这几日，洛安喜欢上了陪伴他、鼓励他、支持他的女孩，他以为两人是心意相通，以为美好的爱情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那么这个时候，他是不是已经爱上了陈筱？

　　这个认知让我心里一阵不舒服，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堵着，不上不下。

　　他来摸我的眼睛，我都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哭了。

　　那滴泪晶莹剔透地落在他指尖，他低下头不看我，叹了一口气。

　　「我要怎么做，才是你所期盼的？」他低哑着声音说。

　　这一刻，我完完全全可以确定，我帮助了八世的任务目标已经洞悉了真相，已经有了前面无数次重复的记忆。

　　「我也不知道，」我诚实回答，「那你想要的结局是什么？」

　　我发现，洛安很喜欢看我的眼睛，但有时候又似是不敢看。

　　此刻的他也是这样，目光闪躲，一触即离。

　　「想把你困在这里，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所以无数次逼问我爱不爱他，利用我系统的bug让我在这方世界里循环反复，始终无法脱身。

　　万里无云的星空突然朦胧了起来，窗外狂风大作。

　　变天了。

　　重复的次数太多，我甚至无法将某些情节准确复原归类。

　　记忆里洛安吻我的额头好像是发生在第一世，又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但是莫名的，心悸的感觉无比熟悉，深入骨髓。

　　7

　　「滴——」

　　「刷新——刷新——」

　　「重启——恭喜主人成功完成第九百三十六个任务，获取积分三百六十一，目前积分余额一万，以达到兑换愿望标准。」

　　「是否开启新任务？」

　　我伸手，在控制面板上点了「否」。

　　眼前是熟悉的科技感环境，我穿着统一的银色工作服，在转换仓中醒来。

　　镜子面前的人与梁意完全不同，唯一有点相似的便是那双眼睛。

　　按照规定，等找主管汇报完任务情况后，我便会被清除这个任务中的所有记忆。

　　上一次拔剑给主管留下了心理阴影，这次见我，他特意穿了全套防护服。

　　「你的兑换权限不在我这里，要找A。」他说。

　　「去哪里找？」

　　每个任务主管都有属于自己的编号，像我面前这个白胡子老大爷编号为「M」。

　　「你知道我们主管的编号规则的吧，越靠前的资历越老。」

　　……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所以A是第一个任务主管？」那我就是快穿公司的第一批快穿者，元老级的打工人？

　　主管摇摇头，「根据你的资料，你也是后面才进公司的，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你划分给A管，可能是分配系统出错了吧。」

　　我就说这个公司技术部的那群玩意儿是吃干饭的，哪哪都能出错。

　　「去哪里找？」我又问了一遍。

　　主管噼里啪啦地翻着资料，「我也从来没见过他啊，他已经不管事很久了，所以这才把你寄养在我这里嘛。」

　　我又忍不住想拔剑，「所以我白干了？兑换不了愿望？」

　　「不急，不急……啊有了！我带你去咱公司历史档案馆看看，里面应该能找到A的联系方式啥的。」

　　公司历史档案馆，里面记载着公司创立至今所有高层、工作人员及各项任务世界的详细信息，禁地般的存在，非高层不能进入，连M主管也是打了好几次申请报告才被通过。

　　我跟着M，进了这个犹如仙境藏宝阁的地方。

　　无数机械装置寂静无声地运转着，像一个巨大的命运轮盘，上面记载着无数人的生死离别。

　　最中间，悬浮着一块引人注目的石碑。

　　「嚯——找都不用找，这不就是A的资料么？」

　　我顺着M指的地方看去，石碑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创始人A」。

　　哦，公司最大的话权人。

　　作为一个底层社畜，我对公司高层辛秘一无所知，于是M给我科普：「有传言说大老板基本不在公司，经常到处游历，现在指不定在哪个世界里飘着呢。」

　　「所以我该怎么办？」

　　「等。」

　　8

　　在我回来的第三天，陈筱也回来了。

　　不能叫陈筱了，应该是代号149的同事。

　　趁她清除记忆之前，我去找了她一次。

　　她本体与陈筱长的大差不差，整个人憔悴不堪，眼中都没有光了。

　　见到我，她又露出了那副憎恶的嘴脸。

　　我始终想不通我哪里惹到她了。

　　「我就是等着问问你洛安的情况，然后我们一起手牵手消除记忆，这事愉快翻篇，不好么？」

　　对于任务者来说，一旦脱离任务世界，就必须保证完全放下任务里的爱恨情仇。

　　149咬牙切齿，「他死了。」

　　我心里一惊，久久不能平复。

　　许是我脸色五彩斑斓的难以置信太过明显，149难得舒了口气，「他杀了梁意，去自首，然后又在监狱里自杀。」

　　这是洛安这一世的结局。

　　因为自首，洛安最终不算黑化，所以任务结束了。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想起那天洛安问我的话，他问我期许的结果是什么。

　　但我没想到他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来帮助我完成任务。

　　「007，你的心里只有你心心念念的积分，别人的死活全然不顾。」

　　我问她，「你爱上了洛安，对吗？」

　　149没说话。

　　我做了这么多次任务，从来都能从剧情里完美脱身，这次一直拖延时间不消除记忆，为的就是尽可能地打探到洛安的结局。

　　可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我去找M，「最后这个任务，我能不能再来一次？」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的。

　　M像见鬼一样看着我，「你疯了吗？我刚刚收到消息，大老板马上就回来了。」

　　我始终没有见到A。

　　但他安排人来带我去兑换愿望。

　　恢复记忆的过程就像一场压抑的梦，梦里的天空是灰蒙蒙的。

　　那里到处充满科技感，赛博朋克般的灯光晃的人眼睛生疼。

　　我睁开眼，入目的是被汗水打湿的头发。

　　身下的青年背着我在坑坑洼洼的路上狂奔，身后无数奇形怪状的机器人拿着武器锲而不舍地追我们。

　　耳边有枪声传来，空气被咻然而过的子弹撕裂。

　　我不受控制地用力制住身下的人，替他挡了那枚子弹。

　　一片猩红中，我好像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睁开眼想去看清那人的样子。

　　可眼前一片模糊，那人的眼泪一滴接一滴地落在我的脸上。

　　最后的最后，他俯下身，往我额头印了一个珍而重之的吻。

　　这是一个荒谬而漫长的梦。

　　我心里有执念，死后久久不愿离去。

　　记忆在世界更迭中不断消失，我记不起自己是谁，也完全忘了我身上发生的故事。

　　直到有一天，A撕开这方世界来到我面前，问我愿不愿意加入他的公司，通过完成任务换取一个愿望。

　　我心里一直想再见一个人，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长什么样，但我真的真的好想再见见他。

　　于是我答应了A的要求，变成了快穿公司的007号员工。

　　M听了我的遭遇后唏嘘不已，替我惋惜：「你的积分已经耗尽了，你怎么才能见到那个人？」

　　「能见的。」我笑着回答。

　　9

　　A的住所被人重重把守着，在M的帮助下，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偷偷溜了进去。

　　那是一座金光闪闪的空中庄园，大老板财力物力雄厚，从各个世界移植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植物，搭配在一起还莫名的好看。

　　花园中低着头修剪枝桠的人似乎感觉到了有人的闯入，微顿了一下，拿着手中的大剪刀抬头朝我看了过来。

　　耳边传来轻柔的风声，那是万物复苏的声音，我的心狂跳了起来，脚下不受控制地朝他狂奔而去。

　　洛安扔了手中的剪刀，朝我张开了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