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夙脚步极快，余欢意提着灯笼，又领着一个大食盒，在后头跑得气喘吁吁的勉强跟上。
江夙东拐西绕，走的全是宫中向来偏僻无人走的道，来到一处宫殿门外，他身形顿住片刻，推开门进去。
余欢意喘着气来到宫殿门外，仰头一看，上头破旧的牌匾写着长春宫。
余欢意隐约猜到江夙为何深夜来此，长春宫应当是前皇后温若宁的寝宫。
据说温若宁自尽后，住的宫殿就此荒废了。
余欢意没有犹豫，跟在江夙身后进入长春宫。
长春宫内荒废多年，无人打扫，里面早荒草丛生，余欢意小心翼翼的落脚往里面走，可偏生长春宫不小，她环视一圈，都未曾见到江夙的身影。
四周黑漆漆的，余欢意心底不免有些犯怵，正欲转身离开，可转念一想，仍是硬着头皮往里走。
行至前院时，隐约见到火光，余欢意加快脚步过去，见到江夙半蹲在池塘前，正在烧着什么东西。
余欢意正欲开口喊江夙，江夙先一步察觉到身后有人，迅速起身，声音冷冽：“谁？！”
余欢意唯恐吓到江夙，忙道：“五殿下，是我！余欢意啊！”
“余欢意？”江夙身形一顿，声音更冷了几分，“你为何会来长春宫？！”
“我方才去朝阳宫找你，见你朝这边来了，便跟着你一块过来。”
余欢意往前几步，在昏暗的烛光下，见到地面烧着的纸钱，其实并非是纸钱，是用普通宣纸剪裁出纸钱形状，看着与纸钱相似罢了。
余欢意蓦地明白过来，“五殿下，你这是……在给你母后烧纸钱？”
夜色中，江夙衣袖中的手攥紧，薄唇抿紧，并不回答。
即便江夙不答，余欢意心中已有答案，一时之间觉得五味杂陈。
岁除给自己母后烧纸钱得偷偷摸摸不说，连真正的纸钱都弄不来，唯有用宣纸剪裁成纸钱的形状代替。
余欢意蹲下来，放下手里的东西，拿起一张尚未烧的纸，拿在手里专心致志的折叠起来。
江夙垂眸望着蹲在地面小小的身影，眼中闪过一抹寒意，宽袖下的手悄悄握住藏在其中的匕首，一步步朝余欢意走近。
江夙停下脚步，手中匕首寒光乍现，见余欢意抬头，他猛地将匕首收起。
余欢意手里拿着一个折好的纸鹤，眉眼微弯，笑着道：“其实祭奠亲人，不一定要烧纸钱，从前我曾听过，纸鹤可以用作祈福、寄托思念之情，我替你折些纸鹤烧给你母后吧，一来替你祈福，二来可以寄托对你母后的思念，你母后在九泉之下收到，必定很是欣慰。”
江夙不语，眼神中多了一分探究。
见江夙不动，余欢意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拉住他的衣袖拽了拽，“我说的是真的，你可别不信！快……你也来折纸鹤吧，我们把余下这些纸张皆折成纸鹤。”
江夙眉头紧拧，犹豫了一下，顺从的蹲下身子，余欢意立刻将一张纸晒塞到他手里，自顾自地道：“你跟着我做，看……纸张先对折，打开再对折，换一边再折起来……”
不一会儿，余欢意手中纸张变成漂亮的纸鹤，她递到江夙面前，小脸上挂着笑“看！很简单的吧！”
余欢意见江夙手中纸原封不动，误以为他不会折，便顺手将纸张拿回来，“其实折纸鹤挺快的，你一时半会要学，的确不易，那便交给我来折好了。”
余欢意专心致志的折出一个又一个纸鹤递给江夙，冻得小手泛红，还时不时的呵出一口气取暖。
江夙方才涌起浓烈的杀意，莫名的慢慢消散。
余欢意一口气将余下二三十张纸全部折成纸鹤，拿起其中一个纸鹤放到江夙手中，“将你想与你母妃说的话偷偷告知它，它便会替你带给你母妃。”
江夙垂眸望着纸鹤，俊美的面容上神情晦暗不明。
片刻后，他微微攥紧手心的纸鹤，松开，放下，默默将全部纸鹤烧掉。
余欢意望着江夙侧脸，说实话有些心疼，江夙在她眼中，不过是一个十几岁失去母亲的孩子。
江夙烧掉纸鹤后，冷不丁冒出一句，“父皇不许我母后葬入皇陵，她为此无墓无碑，你可知在宫中私下祭奠她，是犯了父皇的大禁。”
余欢意一怔，江夙的话令她摸不着头脑。
担心她泄露他偷偷祭奠温若宁之事？
余欢意试探地道：“你且放心，今夜在长春宫之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我绝不会让第二个人知晓的！”
江夙又不说话，余欢意心里直犯愁。
江夙方才所言，并非此意？
余欢意猜来猜去，始终毫无头绪，正欲让江夙有话直说，一颗豆大的水滴砸在她脸上，紧接着一颗两颗接二连三砸下来。
余欢意摸了摸脸颊，意识到是下雨时，已然瞬间变成了倾盆大雨。
余欢意顾不上其他，忙捡起地上的食盒与灯笼，拽上江夙往前走跑，“下雨了！我们先进屋子里躲一躲！”
江夙来不及拒绝，被余欢意拉着一股脑往前冲，直至进到屋内，余欢意才松开，抖了抖大氅上的雨水，皱着眉道：“这天真是奇奇怪怪的，冬季下这般大的雨……”
江夙身子略微僵硬，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用力攥紧，沉默不语。
余欢意习以为常江夙话少，自顾自往下说：“看这雨的架势，一时半会儿应当是停不了，我们不妨坐下等等吧……对了！五殿下，你用晚膳了吗？今日是岁除，我特意带了好些吃食想去朝阳宫找你。”
余欢意将食盒打开，拿起一双筷子递给江夙，“正好吃都还未凉，五殿下趁热吃一点吧。”
江夙沉声道：“我不饿，多谢余小姐好意。”
余欢意道：“啊？可这些都我一心要带给五殿下的……你真的都不尝一口吗？”
望着余欢意眼中的失落，江夙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将筷子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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