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花花似乎倒还自由些,隔三忿五溜来看水清,她恐花花担心,对自己所受欺侮之事只字不提。花花是何等聪慧的女子,见她身上大伤小伤不断,当面自装糊涂,背地便恶狠狠地捉弄崔红艳。她手段颇多,崔红艳吃了闷亏却也只是记在心中,只得在水清的活儿上诸多挑剔。她动不得花花,却晓得这两个女子关系不一般,便伺机想在水清身上下手。
茶水房距浣洗房很近。这日,恰逢玄武门下的丫环谷梦来端茶水。崔红艳眼珠一转,心中忽而有了主意。
“谷梦,你歇着罢。这端茶的活儿我另找了人送去。”
谷梦踌躇:“可是周公子是要…”话未说完已被崔挥手截住了话头,她惧崔威势,只默默退下了。
崔笑岑岑地走至院中正洗衣物的水清身旁:“水清,放下手中的那些东西。”
水清冷冷地抬头,正对上那笑里藏刀的眸子,只静看她今日耍什么花样。
崔红艳也不在意水清的漠然,反笑得灿如春花:“你这样聪慧的丫头总是在这里搅这些浑水,实在是可惜了。这周正的模样放在前堂也是不为过的…你该去前堂多熟悉熟悉情况,可别说崔婶我没给你机会啊!将这茶水送到玄武堂中去。”说着,眉眼一挤,“多少人在这里多年也见不得玄武一面,你该感谢我才是!”说罢,笑得花枝乱颤,飘飘摇走了。
水清虽知她绝非好心,但有机会接近玄武周锡堃,便多一分机会去探听夜魅剑的下落。这是绝大的诱惑,她又如何能不去?况且以她一个小小使女的身份,也实在没有理由违抗总管的命令。只那一个“崔婶”真叫得水清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她托起茶盘,向玄武堂走去。
这崔红艳深知周锡堃在喝茶上诸多习惯与众人不同,最是挑剔。他一日不同时候便要喝不同的茶,此时要的是涤过三遍三成热度的碧螺春。崔红艳故意换成了滚烫的乳茶,只故意让水清送去,存意玩她难看。水清又哪里知道这些呢。
那园林中景色本非俗品,前堂美景更是甚于后室。水清几经穿梭才入玄武院落,却见灰瓦映水,花墙错落有致,一路所见尽是绝色女子,莺莺燕燕,好不热闹。她不曾见过这等景致,只觉赏心悦目,心情大好,便加快了脚步。
忽听得正堂之上传来两男子的声音,似为下棋而争论。
“你输便输了,怎的这般赖皮?难不成舍不得你的‘寒玉砚’?将它归于我周锡堃之手,也不委屈它呀!”一男子口中含笑。
不消说,这便是玄武了。水清心想。
“谁说我输了!是你不该一违常理,在这一步这样走嘛。你若是这样走,我再这样走,你瞧,我便起死回生啦!”另一男子言下却极为赖皮,水清直听得哭笑不得,只觉这人声音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是谁。
她捧茶踏入屋内,乳茶香溢。
“啊,好香,锡堃,你叫的什么好茶?”那人向着空气嗅了嗅,含笑问道。
周锡堃面露惑色,未及应答。水清一抬头,将他二人的脸庞瞧个正着。
右首是一白衣男子,鬓若刀裁,面如白玉,眉角弯若远山,眼中却含着不尽媚意,令人不料这男子有着不输红颜的妖冶风情,直看得动人心魄。那白衣也非一例纯色,上泼墨着着浅浅的荷叶,宽大的袖上则写着乐府诗文。水清只隐隐看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盘盘。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余下便因了那衣褶再看不清楚。
纵然白衣男子是倾倒众生的绝色美男,水清也无心欣赏了。
当她看清左首边,那唇角似笑非笑的男子的时候。
那个大尾巴色狼莫颜。不,应该说,是苍龙莫颜。
水清立时僵在那里。她早知苍龙在四神帮内,却万料不到会在此时碰到。其实想想也不奇怪,莫颜与周锡堃同样位列四神,他来见他本是寻常。
“怎么端了乳茶来?”玄武盯着棋子,面无表情,眼角冷光融融。
水清恍过神来,忙奉了茶走至近前,低声道:“我是临时被崔总管叫来送茶的,她是这么吩咐的。请,请用茶吧。”
手中棋子相撞,清脆刺耳。
“这‘我’字也是你说得的,一个婢子也敢以‘我’自称?”玄武平日不甚在意,只在茶上斤斤计较,惹在恼火处便是鸡蛋里也挑得骨头出来。说罢,他抬头扫了水清一眼,便似一道利剑直射人心,看得水清周身一寒。可待他看清水清的容貌,眼光却霎时失了利气,露出一丝困惑。
水情心道不好,定是这周红艳在当中捣了什么鬼。
苍龙哈哈一笑:“锡堃啊,你怎的如此大煞风情。便要生气也不该唐突了美人的花容月色啊?上次说你秘制的乳茶味道独特,我没喝上,这次小美人不正送得及时嘛!”
周锡堃便顺势一笑:“说的也是,如此说来不该罚倒该赏的!”
水清心中略松,对莫颜解围半分感激,只不懂他是要做什么。
莫颜将乳茶凑近鼻下,轻嗅芳香,似很是陶醉:“真分不得是茶香还是佳人香…你这门下总是多美人,这个我怎么却从未见过。”
水清听得这话,十分错愕,她提心吊胆只怕苍龙认出自己来,不想她只是他的过眼云烟,根本没留下印迹。不知怎的,心中反生出一分恼怒来。
周锡堃面色更惶惑,只一瞬便恢复如常,干咳一声:“是吗?若都让你认得全了,岂不是都要遭你的黑手?你总得给我留下一两个清白的人吧?”
莫颜嘿嘿一笑,也不觉赧颜:“周兄,你的话未免也言过其实了。”说罢又新置下一子,将注意力又置在棋盘之上。
周锡堃沉默有顷,对水清道:“你退下吧。”
水清心烦意乱,听得这话正求之不得,刚退了半步,又听玄武道:“慢着…”他缓缓抬头,“你叫什么名字?”
她淡淡道:“水清。”眼角余光见一妖娆女子捧了点心踏入房中,顺势坐入苍龙怀中,意态媚然。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倒真是好名字。”苍龙微微一笑,说得顺其自然,流利无比。像是游戏花间的蝴蝶,顺其自然地选了一朵花,轻轻落下,赞其娇嫩,转瞬却又顺其自然地飞向别朵花枝。
水清心中一动,银牙咬定,将那扇门在身后合上。
“我是来找夜魅剑的,我别的什么都不想,那种混蛋只有被杀被剐被鄙视的份儿,我很冷静,很冷静,早晚有一天我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我什么都不想,夜魅剑夜魅剑夜魅剑......”水清不住碎碎念,心头却如乱麻。
她先前虽痛恨那花边浪子,却不曾想这惯于混迹于风月场上的莫颜竟然真的半分也不记得她。难道世间女子于他,便真如蜻蜓点水,只算得那蜻尾触动的涟漪,转瞬即消?
雪卉本想探问玄武的容颜,但看着恨得咬牙切齿的水清,一时怯生生地不知如何开口:“水…水清…,你…怎么啦?”
她忽地转过头,恨恨道:“你不懂。”
雪卉大眼眨巴:“不懂什么?”
“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怨仇深。”
崔红艳本拟看水清的笑话,瞧她满脸怒容,心神不定地归来,自以为计谋得逞,乐乎了一整晚。被四神厌弃的人,哪里还有好日子过?这帮中下人虽貌似有些同情心,却无一不随风而倒,若是四神动怒,便恨不得将其所怒之人再踢上两脚。
清早,她出了门,看着温暖的阳光,一脸的喜气冲天。
遥见一人慵懒地斜坐在前面的长栏前,侧脸映着阳光,只照得肤如凝玉,睫羽修长。她禁不住走上前去,近了才大惊失色,委身行礼道:“玄武圣主。婢子不知圣主到此,未及准备,实该万死!”
周锡堃懒懒地抬手道:“不必了。闲来无事,便四处走走。”
崔红艳心神激荡,立在一旁也不敢再言语。
闭目养了一会儿神,他慢慢道:“你这里可有一个叫水清的丫头?”
崔红艳以为玄武还在怪罪那乳茶事件,忙不迭地偷笑:“啊,是。这丫头莽撞得紧,我反复交待过多次,总也不长记性。圣主莫要为这贱婢生气,我重重罚她便是…”
她絮絮叨叨还要说下去,玄武眉头微锁:“谁说我要罚她?”
“啊?”她一下摸不着头脑,不是罚她又为如何?
“将她调到我院里。”玄武说罢,弹了弹衣袖,飘然而去。
崔红艳自发呆还回不身来,只觉春日里无端飘过一阵秋风,卷着风啊凉啊那两片叶子,在空中笑着说着风凉话。
水清收拾了衣物到了玄武院中,心中忐忑,想起那日玄武凌厉的神色,很是不安。
“水清,收拾好了便出来玩吧!”谷梦倚在门槛边笑着招手。
“玩?”水清极是诧异,她本以为来此处定然有做不完的活,谁知一来便被叫去玩。
她收拾妥当,便走入所居这院落中,见几个少女正在一起踢毽子,明眸皓齿,语笑粲然,衬着那光耀灿烂的阳光极是可爱。
“四十二,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中有一少女正踢得紧张,旁边的女孩子也一个个细心数着,“五十二,呀!”
那女孩在五十二处已显疲态,稍不留心那毽子便飞离了脚。众皆莺语叹息,却又为自己多些机会而喜不自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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