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是有多迟钝

　　很久很久以后，乾苑阳曾经想过。要是那个晚上她没有忍不住出了房门，要是那个晚上她没有心血来潮想要唱歌，也许后来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苑阳睁眼，只觉得浑身濡湿，想是剧烈的疼痛消耗了太多能量。纵使能够察觉到身体不听使唤，她还是决定起来洗个澡。

　　四周一片黑暗，浓墨一般，只能勉强看到屋里家具的模糊轮廓。胸前有荧荧的淡光，青白青白的，让人马上就能安心下来。“是前两天买回来的玉……”没想到居然是夜光的啊……

　　苑阳感觉到有一些不对劲，但不愿意去想哪里不对，于是忽略了。伸手去摸床头的电灯开关，墙壁的触感陌生得诡异。找了半天，无果，放弃。

　　苑阳坐起来，脚尖在地面四处搜寻，没找到自己的鞋。

　　“算了。”可是这地板为什么好像是泥……我真是太久没有打扫卫生了么……这灰尘会不会厚得夸张了一点……

　　抱着“反正是要洗澡”的心情，苑阳赤脚向门走去。由于晕了一天有身体有些摇摇晃晃。手指碰到木质的门，苑阳皱眉。

　　不对劲……我的门呢……

　　她开始着急得四处摸索，紧张和不安渐渐让她的额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黑暗里，她是多么无助。她敲打着木质的门，使劲儿摇晃它。一边喃喃“让我出去……让我出去……不要这样……这是哪里……”，一边脑袋里飞速地思考着：这是怎么回事？绑架？？不对啊，我没有被绑架的价值吧？！不会是抓错人了！？似乎是晃到了什么，门被摇动的幅度变大。

　　“砰！”的一声，门开了。风随着开门的动作涌进来，扬起苑阳额前的头发。看到外面的世界使苑阳安心下来，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弛开。然而在星光下她看清外面的景象之后，不由嘟起嘴巴，皱了鼻子，眉尖轻蹙。

　　十米远以外，是另外一扇门。双开，并且没有上锁。由于光线不够不能看清楚到底有些什么。院子是四四方方的，没有任何的花草之类的摆设。周围是其他几间屋子的门。

　　四合院？应该是什么地方的疗养所吧……是谁把我送到这里的……

　　苑阳抬头仰望星空。看这样子，离天亮还早哪……

　　于是抬脚向那扇门走去，偶尔脚底被石子硌着，还是出了那道门。

　　门外是一条小道，路边种植细长的竹子，可以闻到竹香。黑暗中就像是一幅画一样漂亮。走了一段时间，身上的汗被细细的风吹干了。一阵清爽。看到竹子之间有一段没有种任何东西，就像是一个路口，苑阳拐出去。

　　是一目泉，可以看到湖中间那个泉眼汩汩地往外冒着水。周围用大青石围起来，黝黑黝黑的。苑阳舒心地微笑。估计是哪个度假村吧……不过为什么我在这里呢。

　　已经找了一块较舒服的石头坐下，苑阳把头靠在旁边的大石头上，脚放在泉水里，清凉的感觉让她闭起眼睛享受。心情稍微愉悦了一点，在水中摇晃着脚。泉水划过肌肤有一种痒痒的舒服感。

　　最后的记忆是由于痛经而在床上疼得无法动弹，身体缩成一团。然后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似乎是看到了变换的光线，还记得有一阵子是完全失重的感觉但光线太强不敢睁开眼。想是疼痛产生的幻觉。

　　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苑阳甚至没有发现小路那边传来有人走过来的声音。直到来人走至路口苑阳才听到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心想可以问问这里是哪里，苑阳向声音的来源处回头，眯起眼睛，却看不到有人。偏偏脑袋，嘲笑自己一惊一乍，或许是猫呢。

　　其实却是来人躲了起来。当他反应过来其实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躲的时候，却已经做出这个动作了。心下奇怪自己的反应。往那边看去，却看见了苑阳侧过头，然后偏偏头。长长的头发由于她一直坐着甚至垂到地上，像泉水一般散开。双脚在水里滑动。风吹起她素白色的轻飘飘的衣袖，像是要振翅而飞的蝴蝶，胸前一点莹莹的光，和天上的星光一样澄净。整个人，让人很轻易地联想到月亮，在干净的夜幕中央，安静发光的月亮。

　　来人这么呆着不动，苑阳自顾自地坐在石头上，一会儿低头像是在想事情，一会儿仔细找是不是脚底下有鱼儿游过。突然想要唱歌，在这么美的星空下想要唱歌。让泉水为她伴奏的歌。四周虫儿的声响显得环境更加安静，她的声音带着一点稚气但是却清澈得令人惊讶。

　　“明月几时有——嗯？”

　　才唱了一句，苑阳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这声音……好像……我平常的声音是这样的么……啊啊，是我太敏感了吧……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自顾自地唱着歌。声音在幽静的环境里传得很远，空旷而飘渺，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

　　而躲起来的那人，一动不动地站在竹子后面，黑暗隐去了他的表情。看不清他现在到底是在想什么。

　　另外一个院子里。

　　烛光下正研究着一本看起来古旧的书的男子皱眉，然后抬头往窗外看去。复而瞥了一眼已经靠在书桌旁睡着的书童。垂眸像是在思考，却不知道他思考的到底是手中的书还是其他的什么。

　　眯起眼睛，按下手中的书，将左耳略微侧向窗外。又听到——“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声音很小但对于天生耳朵灵敏的他来说可以听清楚歌者唱的每一个字。而那句“高处不胜寒”更是字字如刺地扎进他的心里。

　　吹熄了蜡烛。黑暗中他走到窗前，仰望满天繁星。用来束发的发带被风吹起而在空中飞舞。已经睡着的书童打了一个喷嚏。

　　时间这么过去。也许是唱累了，苑阳早就停下了来。躲在竹子中间的人没有让苑阳发现的打算。天却越来越亮。

　　正是这个时候，苑阳站起来，往这边走。径自拐弯，沿着小路回去了。

　　看着苑阳白色的纤小身影没入竹林，那个人才从竹子后面绕出来。一身青色的衣服，难怪隐藏得那么不容易发现。

　　这丫头居然不穿鞋。薄嘴唇勾起一抹笑，意味深长。

　　苑阳才进门，就见一个梳着髻大约四十来岁的妇女。棉布衣服，一副“嬷嬷”的打扮。

　　“苑阳，你去哪儿了？身体不舒服也不在屋里好生呆着！”苑阳见她盯着自己，语气了透着关心和责备，这个人是在和我说话？

　　苑阳瞧瞧周围，没见着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脸上一副不解的神情。

　　我不是苑阳。这句话还只说了“我……”就被眼前的女人拉着进了屋子。一边数落着“怎么只穿了这么点儿就出去了，着凉怎么办？你可记住这院子不能乱跑，要守规矩的！快换身衣服……”完全不给自己留下说话的余地。

　　苑阳想要打断却因着她是真心关心自己而等着她说完。低头看看自己，才惊讶地发现穿的是一袭白裙，披着薄薄的外套。不用问也能明白是睡衣。就等着换件衣服再解释好了。苑阳想到。

　　才到门外的青衣人只听到“苑阳”两个字。

　　哦，是叫苑阳。

　　“昨天见你疼成那个样子，心疼死我了。”女人拿出一套同样是棉布的衣服示意苑阳换上。苑阳接过望着女人，点头算是表达谢谢。

　　女人继续。“今后啊你也在这绣房和我们一起专门负责王府里的刺绣……”

　　听到这里，苑阳不得不惊讶地打断。

　　“阿姨，不好意思，我想您弄错了……我不是你叫的苑阳，我是沈音，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您能不能不要用那种奇怪的语法说话，吓到我了……请您告诉我这是哪儿……我想今天回家……”

　　女人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苑阳，既同意进来，就别说这种话。前几日你也没有念念着要回去，今儿是怎么了？我还有事，你先换衣服，既然身体好了，一会碧纱领你熟悉绣房，我们都有活儿要赶。”说完走了出去。

　　“可是……”话还来不及说完，女人早已经走了。可是我不是苑阳！！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要回去！！只能等叫“碧纱”的过来跟她解释了……可是这里……苑阳环顾一下四周……真的不对劲……

　　所有的家具都是木制的，面前的茶壶看起来样式古老。没有看见任何一样现代化的电器，连房门的栓都是木制的横条。

　　女人走至屋外。见到青衣人站在院子里，惊讶地行礼：“奴婢不知您在外面，久等了……”

　　“何姨怎么这样讲，我是来送画儿的，况且我也刚来，不妨事。”温润的声音，“今次也劳烦你了。”说话间递过手上的长卷。

　　“老奴不敢……”女人毕恭毕敬地答道。

　　“那，我告辞。”青衣人稍微点头，看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苑阳的房门，嘴上的笑意没有收。

　　“楚公子慢走。”

　　一会儿之后。苑阳听到敲门声。“苑阳我进来了~”看见一个穿着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女推门而入。

　　“碧纱？”

　　“嗯~苑阳我们走吧~”听起来是开朗的人。苑阳决定先不动声色，弄明白这是什么地方再说。

　　“呀，瞧瞧你。头发都没梳好。可是体虚没力气么？姐姐帮你？”

　　正愁不知道要怎么折腾这脑袋，正好碧纱这么说了，算是帮了苑阳的大忙。苑阳见碧纱一边利索地左绑右绑，才发现这头发是比自己一天前要长得多了……苑阳额上冒出点点虚汗……不敢多想。出门前连镜子也没有照就跟着碧纱走了。

　　在去绣房的路上。又是种了竹子的小路。由于光线充足可以分辨出来这些嫩绿色纤细的竹子是湘妃竹。看来这园子的主人很喜欢竹子嘛。啊啊……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苑阳使劲摇头。

　　“怎么了？”碧莎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