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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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鼓乐吹笙,十里红妆。

  这是多么热闹喜庆的场面,可是于她呢?

  凤冠华袍加身的她,坐在这里,耳边还隐约能听见喜娘欢喜的声音。

  “吱呀……”门被推开了。往日沉重稳健的步子,如今轻轻地、温柔地,生怕惊扰了房中的人儿。

  可是,饶是如此,这轻柔的步子,仍是让她觉得踩在她的心尖尖上,令她感到心,一钝一钝的疼,这细细密密的疼,宛如藤蔓,将她紧紧缠住,令她无法挣脱。

  人说,凤凰涅槃,超脱生死,其羽更丰,其音更清,其神更髓。

  可是又有谁人知道,那只凤凰是否愿意投身这烈焰之中,忍受一切苦痛,换来所谓更为“美好”的新生?

  那是焚骨燃血的痛啊!

  过往被生生地剥离。

  有谁知道,这一地鲜红的嫁衣,是她心里流淌的血!

  那个人走过来了,她的心,被紧紧地揪着,难以呼吸,耳边已经听不清旁人在说什么了,唯有身前的人,她拼命地想要忽略,却无法逃脱他的气息地侵袭。

  喜帕揭开,他冷硬英俊的容颜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他俯下身子,她想逃,可是已经没有任何力气逃脱樊笼。

  命运的樊笼。

  她可以感受到他灼热的气息在她颈边缠绕,生生地勒住她,不得呼吸。

  他的声音在耳畔萦绕,低哑、**、喜悦,仿佛是准备歆享盛宴的虎,发出最后一声对猎物地低叹。

  而她,是那只濒死的猎物。

  他说,我的乖女孩儿,宿命怎么可以因你任性妄为而被甩掉呢?

  他低沉的笑了,张口咬住她的颈脖,好似准备将她拆吃入腹。

  他低哑暧昧地声音对她道,我的阿笑,你输了。

  你输了……

  她输了?

  不!

  她不要!

  “不!”任笑笑猛然睁开眼睛。她觉得自己好似离了水的鱼,大口大口的呼吸,却无法缓解她的痛苦。

  良久,她闻到空气里苏合的味道。

  “呼……”任笑笑长长地叹了口气,素荑抚在脖子上,那里,仿佛有被撕咬的疼痛。

  疼到心里。

  原来,是梦。

  幸好,是梦。

  “郡主,郡主。”门外传来乐香略微急促的声音。

  “什么事?”任笑笑微蹙着问道。

  “老爷要您去偏厅见他。”乐香答道,大人自然指的是任平生。

  爷爷?任笑笑望向窗外,想起昨天晚上自己神思恍惚地回府,想来爷爷应该发觉什么了吧。

  于是她起身,道:“来人,为我更衣。”

  墨发随意地束在脑后,依旧是一袭素裳,玉足踩着木屐,回廊里响起木屐“哒哒哒……”的声音,分外悦耳。任笑笑神色温暖地进了偏厅,正要喊一声“爷爷”的时候,便发现偏厅里还有一个人,顿时,敛容。

  百里容安。

  他为什么在这里?

  “哎,笑笑来了。太子殿下等你很久了。”任平生跪坐在榻上,拿着茶盏,看到进门的任笑笑时,笑吟吟地说道,“你们两个年轻人聊聊罢,老夫就不在这里凑热闹了。”于是,没有等两人发话,任平生便起身,自顾自地离开了,临走时对着下人说道:“你们都退下。”

  等到众人都退去,任笑笑站在房门口,冷冷地看着百里容安。一袭常服的他,多少敛去他的戾气和威严,静静地端坐在榻上的品尝的他,乍一看只是一个孤冷清傲的贵公子。

  可是现在的任笑笑没心情欣赏百里容安,她口吻有些生冷地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百里容安端起茶盏,从容地呷了一口茶,道:“没什么,只是来这里见见我的未婚妻,增进情感。”

  听了这话,任笑笑怒意不受控制地从心中升起,声音变得更加清冷,皱着眉对百里容安说道:“你不是说不干涉我的么?”

  百里容安听后,嘴角扯过一抹笑,神色淡淡地说道:“我什么时候干涉你了?”他目光坦然地看着任笑笑,可是他唇畔地那抹笑意是那么真实的存在着,仿佛在挑衅地告诉任笑笑:你没有什么证据来证明我在干涉你。

  要怎么证明呢?

  怎样都无法证明。

  任笑笑终于知道,什么叫“哑口无言”,顿时,眸间地怒意开始聚集,声音也越发的清冷:“你这般来我府上,让众人怎么看?”

  百里容安,你这是要众人误会我们么!

  “怎么看?”早就知道任笑笑希望撇开他,可是当他听了任笑笑要急忙甩开他的话,百里容安的心不免一沉,语气也冷了几分,冷冽的眸子微微眯起,像极了准备扑向猎物的猛兽,“我百里容安来自己心上人府上拜访,你说众人要怎么看?”

  阿笑,我就是要让全天下的知道你是我的,你说众人要怎么看?

  你想甩开我?

  没那么容易!

  听了百里容安如此坦白的话,任笑笑的心骤然一缩,像是被吓着,她的步子竟然微微地向后一退,随即又站稳,步子再次迈回原来的位置。

  他说心上人。

  心上人……

  呵,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我想我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太子殿下回去吧。”

  这是下逐客令了。

  “哦?这就让我走了?”听了任笑笑的话,百里容安反倒敛了心神,恢复平日里的淡漠姿态,安稳地坐在塌上,“难道你不想知道我如何下这道棋么?”

  任笑笑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带着防备,等待他的下闻。这便是想听了,却不喜认输,开口应答。

  百里容安看着任笑笑这般样子,心里不免有些好笑,语气也没有方才那般冷:“我打算……”百里容安盯着任笑笑如墨染的眸子,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

  “我忽然不想告诉你了。”

  任笑笑听后,面色一僵,随即冷哼一声,道:“不说也罢,那么我便不奉陪了。”说完,任笑笑也不顾百里容安是客,毫无礼仪地转身离去。

  “我原来竟是不知,郡主是那么无趣的一个人。”身后之人悠悠地响起。

  任笑笑抬起的步子,此时收回,但她也不回身,轻蔑地道:“我原来竟是不知,太子殿下是那么一个无聊的人。”说罢,便要离开。

  “如果你不希望京城的阁子开着,怀州那里的人某些人活着,那么你尽管离去。”身后的那个声音是那么的云淡风轻,可是话里的含义却重重地撞向任笑笑心里。

  内心有一团火,不可抑制地烧了起来。任笑笑倏地转身,清亮的眸子盯着百里容安,好像要将他看穿,将他消灭殆尽,她的声音仿佛一月仙踪山顶上划过的寒风,“百里容安,你到底要怎样?”

  百里容安也不急着回答任笑笑,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虽然她在竭力地克制着心中的怒火,可是火气还是烧上了她的脸颊,平日里苍白如玉的脸,此时染上了一丝血色,就好似那上好的羊脂玉染上了鲜血,高洁中透着一股妖娆,妖冶而惑人。

  真是难得啊……

  百里容安内心感叹道。可是,任笑笑并没有给他感叹的时间,任笑笑的声音又冷了几分,“你到底在要怎么!”虽是疑问,但是言语间尽是怒意。

  怒不可揭。

  百里容安虽然心里想再看看任笑笑如此有生气的一面,可是他知道,以任笑笑的性格,大抵是不容许他这么做的,想着她或许会做出一些所谓阻止他的手段,百里容安心里不免一笑,抬眼看着任笑笑皱着的黛眉,道:“我知你心中有怨,也知道你怨什么,若是可以,你便把曾经既定的轨迹改了,我不会多加干涉。不过,我想要的,我也一定要得到。因此,各凭借手段罢,我的阿笑。”

  我的阿笑,可别让这局棋显得那么无趣啊。

  这什么意思?任笑笑听后挑眉看着百里容安,他是知道她的部署了?想到这里,任笑笑心里不由得一紧,可是转念想到,这不可能……她自信她计划的周密,也相信孟子棋的手段和能力……

  于是任笑笑不动声色地说道:“百里容安,你这样做有意思么?”

  我任笑笑既然打定了主意,任何人也都无法将其改变!

  百里容安没有回答任笑笑,反问:“阿笑,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思呢?”

  不过是徒劳的挣扎罢了。

  “你怎么知道我这般作为没有意思?”任笑笑精致小巧的下巴微微抬起,居高临下地望着百里容安。

  “不过是座金石字画的阁子罢了,莫非你以为靠着郡主府和这阁子,就能养活你的亲族?”百里容安看着任笑笑如此,手中的茶盏不觉地握紧,眼眸微眯,收住眼底又将涌出的怒气。不知为什么,每每遇到他的阿笑,总是敛不住情绪。

  听着百里容安的话,任笑笑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还好,他并不确切地知晓什么。于是她轻笑,退后,站在房门口,对着屋内的百里容安,道:“话不投机半句多,话已至此,你便布你的阵,我行我的兵,百里容安,恕我不远送。”

  门外的任笑笑,由于逆着光,她的表情显得有些不真切,可是百里容安能够想象她此刻的神情——

  仿佛这世界里极少看见地,在遥远的北国高崖上,独自盛放的雪莲,不需要观众,因为天地便是她的鉴证者;不需要对手,因为她便是为了超越自身而存在;更不需要陪伴,因为她便是生来绝世而独立。

  骄傲、自信、胜过尘世间一切的美。

  他的阿笑啊……

  前一刻被任笑笑勾起的怒火,竟是对盔弃甲般地慌忙出逃,刹那间不见了踪影。

  眼眸好似无法承载他心绪的重量,于是他垂眸,将一切倾注在茶水里。光影摇曳,他颇为惊讶的发现——杯中的眸子,竟然有经世的情,如浓墨,化不开,淡不了,郁结在心底,渗透到骨里。

  就在任笑笑以为听不到回音,准备离去时,屋内那个人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语气说道:“我等着。”

  我等着,我的阿笑。

  那声音,宛如倾注了两世的重,突然,方才以为小胜他的喜悦已经消失,如今她只觉得自己被压得快要无法呼吸了。

  我的阿笑,我等着看你如何下这棋。

  脚似乎不受使唤,带着她转身离开,逃也似地离开。

  我的阿笑,我等着看你如何穿上我为你准备的嫁衣。

  木屐踩着心跳凌乱的节拍,渐行渐远,渐远渐弱……

  宿命的嫁衣。

  怎么可能?任笑笑暗讽,她一定会赢他。慌乱间,这是她唯一的念头。

  我等着你,我的新娘。

  空气里的两人的气息依旧纠缠在一起,久久不肯分离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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