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迭戈有可能是M国人？”克里斯的眉毛拧在一起，盯牢汤慕白递给他的平板电脑。

　　屏幕上是一个图腾，一轮饱满的太阳，放大一些会看出来那些粗犷的线条被绘成放射状的光芒。

　　“不错。这个是迭戈背后纹身的照片。你们看，这道光线是不是比其他的略粗？仔细看还可以发现它的末端有细微的分岔。”汤慕白说着用手指放大屏幕上的画面，“这道光芒其实象征着蛇的信子，而这个图案则属于M国首都M城的一个帮派——赤蛇会。他们自称是得了羽蛇神的庇佑，羽蛇神是被中美洲各地普遍信奉的神祗，比如阿兹特克人，玛雅人等等，也是M国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咱们之前追查的光明帮的图腾只是凑巧和它长得比较相似而已，我猜是因为光明帮的创始人可能有相近的血统，文化上也受到了祖先信仰的影响。”汤慕白解释道，顺便将在网上查得的信息讲给克里斯和杰夫听。

　　克里斯听得双眼一亮，“杰夫，你和M城警方联系一下，发给他们迭戈的相关信息，看看能不能确认他的身份以及他和赤蛇会的关系。”

　　午后克里斯的手机上收到了新短信，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说道：“伙计们，咱们去谢泼德医生的办公室走一趟吧，布鲁斯的尸检报告出来了。”

　　他们赶到法医办公室的时候，谢泼德医生刚刚吃完他的便当，克里斯一行人出现在他眼前时还没有喝完咖啡。谢泼德医生把一只文件夹递给克里斯，带着他们往停尸间走去。

　　那不是汤慕白第一次进停尸间了，但她依然紧张得手指发麻，无法适应这突然降下来的温度和那股特殊的味道，那是一种腐烂混合着福尔马林和除臭剂的味道，很强烈，很霸道，钻入她的鼻腔后直抵胃部，在腹腔底部盘旋凝聚。他们穿过几道防火门，进入了停尸间，里面摆放着几张大小形状不同的不锈钢桌，停尸台旁边连接着水槽和一台架高的显示屏。谢泼德大夫准确地走向某一格冰柜，用力一拉，停放着布鲁斯遗体的冰柜就被拉了出来。

　　布鲁斯的身体经过解剖已被缝合好了，经过多次冲洗，身上已无任何血污。失去温度和血色的身体在白色强光的照射下像一尊白玉像般透亮。汤慕白看到他胸前褐色的“Y”字形伤疤，不免感到心神巨震，双眼发胀，她不知道要如何向芙洛拉描述她现在所看见的一切。

　　“噢芙洛拉，他们将布鲁斯切开了。”

　　或者，“不用担心芙洛拉，他们最终还是将他缝起来了。”

　　“算了，闭嘴吧笨蛋。”汤慕白在心里厌恶地对自己说。

　　克里斯翻看着谢泼德医生的尸检报告，谢泼德医生站在一旁，似是在监督旁边台子上新来的年轻法医做缝合的工作。那年轻法医缝完最后一针，匆匆收起了他的工具，去一边的台子上洗手。

　　等克里斯浏览完报告，谢泼德大夫开口说：“死亡时间大约是十三日下午四点到六点间。致命伤是肺部的枪伤，点二二口径的子弹从左胸进入，穿过肺上叶，通过X光可见子弹最终卡在胸骨和脊椎处。这样的伤会让他在死前大约经历一分钟左右的挣扎，这个过程十分痛苦。他的颈部发现一个**，我也在他的血液里找到了乐安眠。”

　　“他被注射了镇静剂？”杰夫说。

　　“也许凶手就是通过这个方式控制住他的。”汤慕白猜测。

　　“另外他身上还有遭受虐待的痕迹，”谢泼德医生指着布鲁斯的脸说，“他被打的鼻青脸肿就不提了，双手十指粉碎性骨折，躯干多处遭受踢打，其他内脏也有出血迹象。”谢泼德医生的手指向布鲁斯的身体，只见布鲁斯的胸腹部一片青紫，难以想象他遭受了怎样的虐打。

　　“我无法从这些伤痕上查到什么凶器的信息，施暴者应该是用拳头和脚直接对其造成伤害。但是在他面部有个很特殊的伤痕。”大家顺着谢泼德医生的目光望向布鲁斯的脸，右边下颌处能看到一片紫红色的直条状伤痕。

　　“这是什么？”杰夫问。

　　“我个人猜测是某种带有平直边缘的板状物，凶手用它猛力抽打死者的面部，因此他的牙齿碎了几颗。”

　　“在中国这叫掌嘴。”汤慕白在心里说。

　　“这些伤痕看上去力道破重，说明他死前遭受了严刑拷打。他的身上有防御性伤痕吗？”克里斯问。

　　“没有。他的手腕和脚腕处都显现了捆绑的痕迹，应该是被勒缚住造成的。他有可能昏迷后就被人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谢泼德医生答道，“另外我在他的头发里提取到了某种纤维，已经送交鉴证科化验了。”

　　“十分感谢，医生。”一行人带着报告离开了法医们的地盘。

　　“我现在想布鲁斯和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关系。如果他只是一场不幸车祸的目击者，凶手决定杀人灭口，他会有一千种更简单省力的方法。而现在他这样费尽周折严刑逼问，让我更加怀疑布鲁斯其实掌握了凶手身上的某种秘密，从而招致这样的灭顶之灾。”克里斯皱眉道。

　　“我同意，看样子凶手认为光杀了迭戈还不够，必须也把和他仅有一面之缘的布鲁斯也除掉才算完事。”汤慕白说道，“原因有二。第一，正如克里斯所说，如果凶手想要杀人灭口的话，他有很多种简单的方式可以杀死他，为什么要抓走他，还对他刑讯逼供？凶手对他实施了各种虐待，弄碎了他的手指，对他掌嘴，一定是另有所图。第二，如果凶手仅仅想要杀死车祸目击者，为什么他单单杀死了布鲁斯，却没有对芙洛拉下手？毕竟他们俩一起目睹了这起车祸。”

　　“会不会是车祸那晚布鲁斯看到了更多细节，或者说凶手认为他知道了什么。”杰夫说。

　　“有可能，但是如果他真的洞察了什么内情，没有理由不告诉芙洛拉，为什么凶手放过了芙洛拉?”汤慕白道。

　　“有两个解释，第一是凶手根本没打算放过芙洛拉，只是还没来及下手。二是凶手确切地知道只有布鲁斯知晓了某个秘密，也是就说布鲁斯可能是为了一个自己根本没意识到的秘密丢了性命，这真是场悲剧。不管怎么说，我们应该提醒芙洛拉让她注意安全。”克里斯说。

　　杰夫脚步轻快地走近汤慕白的临时办公桌，将一沓资料放在她面前。

　　“真有你的汤慕白！M城警方已经给我回复，证实迭戈背部的纹身确实是赤蛇会的图案。”

　　汤慕白一瞬间也兴奋起来，接过资料细细翻看。

　　“M城警方还搜索到了他的指纹记录，确认车祸死者名叫迭戈·佩雷斯，M城人，今年四十二岁，他十六岁时就加入了赤蛇会，十三年前曾因聚众滋事被拘留过。”

　　克里斯这时也走了进来，听到他们的对话也难掩兴奋之情，“总算有点苗头了！”

　　“这么说迭戈加入帮派的时间不短，却只因为聚众滋事被拘捕过？”汤慕白有点难以置信，总觉得按照人在水边走哪有不湿鞋的理论来讲，这样一个“资深骨干”应该已经积攒了一大摞犯罪记录。

　　“没错，他并没有其他重大犯罪记录，”杰夫接着说，“据M城方面说，迭戈·佩雷斯虽然年纪不大，但极有智慧，在赤蛇会里俨然已是智囊般的存在，主要任务是为帮派大佬出谋划策。据说他已协助赤蛇会策划了不少大案，但是因为他从不亲自出面喊打喊杀的，行事又颇为谨慎狡猾，所以很少留下能伤其根本的证据。”

　　“那么这次他又为什么来N城呢，赤蛇帮这样的黑帮应该具有较本地化的特点吧？他又怎会命丧于此呢？”克里斯的两道浓眉拧在了一起，“伙计们，我们需要更多线索。杰夫，请帮忙和M城警方约一个电话会议，我们需要详细聊聊，另外，我们还需要一个懂西班牙语的警员协助沟通。”

　　“哦好的，我去问问鉴证科的马里奥，也许他有时间。”杰夫说着转身要走。

　　“呃……”汤慕白打断杰夫自告奋勇道，“也许不用麻烦马里奥，我就可以做你们的翻译。”

　　杰夫看她的眼神一瞬间闪过了一丝不可思议。汤慕白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脸颊微微有些涨红，“我大学主修的是西班牙语语言文学，当然了，如果你们有其他方面的顾虑可以去找警局的同事。”

　　“你已经是我们这个调查小组的一员，我们就不必另找外援了，那电话会议就麻烦你了。”克里斯只略微思考了一下就敲定了汤慕白的翻译工作。